七唱八唱,唱得正HIGH,符晓突然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闭嘴。”
“吓……!”符晓被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边跌下去,她用扭曲的表情看着她身后的章唯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了两遍你的破歌。”
“你……你开门怎么没有声音的……”走路也是……简直像个幽灵……
章唯一说:“我回自己的实验室还用敲门?”
“不是……但是……”符晓恨不得扒开实验室的地砖钻进去。
“不好意思,”虽这么说,但章唯一脸上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我的动作一向很轻,你要做好随时迎接各种惊吓的准备。”
“哦……”符晓也知道,章唯一做什么都是很儒雅的,从不风风火火,一向春风化雨举止斯文。
“不过,”章唯一有点好笑地问道,“你怎么‘真他妈的聪明’了?”
符晓连忙趁机转移话题:“前中后调我全都弄好了。”
“哦?”
符晓将配方以及小样递到了章唯一的手上:“这个。”
章唯一嗅了下,说:“转换得不自然,还需要大调整。”
“哦……”
“你的歌唱早了。”
“别提歌了行吗……”符晓有种感觉,这事儿要被记一辈子了。
于是,章唯一便开始了大调整。其中最大的变化是,他在中调当中加了一点焚香。焚香承上启下,既能加强“墨香”气息,又能与广藿香相融,使气味的转变更加地圆润了。
章唯一让符晓彻底明白,一款新香水从“最初版”到“最终版”,原来要经历那么多次的修改。
这个步骤其实有点枯燥。它不再需要“创意”了,“经验”取而代之。调香师要找到最合适的方法,让各种香气完美地融合、过渡。
不过,符晓还是很羡慕章唯一。符晓她自己早就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改的了,可章唯一每次嗅过试香纸后,都会拿起支笔,在配方单上面写下新的内容。
对此,章唯一说:“你可以假设你是一个第一次闻到这味道的姑娘,你在头脑中勾勒出你对它的印象,然后比较一下,看看和你的创意是不是相符。”
“哦……”
在章唯一这么教过之后,符晓好像也能体会到不同了。她仔细辨认两者的差异,思考怎样才能更加符合创意。她会将自己的方案与章唯一的做对比,每一次发现方案一致后她都欣喜若狂,觉得自己好像也摸到了些“调整”的门道,正在成为调香师的路上一点点前进着。
……
在距离投标截止日还有三天的时候,章唯一终于完成了“明天”的收尾工作——没错,最后的调整工作,全是章唯一做的。
“行了符晓,”章唯一将一个玻璃瓶子交给符晓,“就这个了。”
“这个……”符晓双手接了过来,小心地捧在手心里。
“嗯。”章唯一说,“你的‘明天’。”
“我的……?”
“对。”章唯一说,“我已经封好瓶子了。招标会上就交这个。”
符晓看了一眼标签,发现上面用漂亮的字迹写着:“作品:‘明天’。投标公司:佩兰香精香料公司。调香师:1.符晓。2.章唯一。”
符晓看着她自己的名字,很莫名地,她的胸口便躁动了起来。
第26章 “明天”(七)
“明天”这款香水会举行招标会。对于招标, 有的公司会举办招标会, 用以显示结果公平公正——所有投标公司带着作品出席, 招标公司在招标会上现场开封作品并详细解释打分细则, 之后投标单位一一解释作品,而在这个过程中为防止信息外泄竞争对手需要全部离场。最后, 招标公司现场打分, 投标公司等待通知。也有的公司并不举办招标会,只是通知投标公司送上小样, 招标公司在公司内进行评估, 有了结论之后通知中标单位。曾有小公司一个作品都没选, 窃取了创意后自己调制香水, 不过,因为调制十分需要技巧,最后只调了个四不像的出来。
“符晓,”章唯一说,“你不是学霸么?”
“哎哟。”符晓回答, “低调,低调。”
“……”
“怎么了?”
章唯一说:“需要显示这点的时刻到来了。”
“嗯?”
“做PPT, 展示你的创意。”章唯一说, “香水需要唤起人的记忆、或者引起人的想象。说白了, 在推销某一款香水时, 你要会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
“嗯。”章唯一说,“你第一个潜在顾客,就是招标的客户了。你是这款香水的第一创造者, 到时候解释创意的也会是你。好好讲述你的‘明天’的故事吧,争取能够打动在场的所有人。”
“……嗯。”符晓说,“我知道了。”
章唯一又笑道:“你文笔应该不错吧?”
“一般……”化学并不需要文笔。
“会做PPT吧?”
“这个倒还不错。”符晓回答章唯一说,“至少挺有逻辑。”
“会演讲吧?”
“这个也还不错,学校还蛮注重培养这方面能力的。”
“好,去弄吧。我等下把公司PPT模板发给你。”
“好。”
因为足有三天时间,符晓倒也不是很急。在PPT当中,她解释了她作品的灵感来源、核心创意、以及她作品的与众不同之处。她很简洁地描述道:【“墨香”代表读书时的光阴,花香代表毕业后的日子,木香代表已成熟的岁月。在气味的渐变当中,香水的使用者首先会仿佛回到了大学教室,而随着花香的出现,他会突然间猛烈意识到自己如今风华正茂,之后木香渐渐袭来,将他的思绪带到对于遥远未来的憧憬当中。】
之后,符晓详细描述了前中后三调。她讲明了每种调的总体气息代表什么,又剖开了阐述每种配方所蕴含的意义。
她甚至为每种调子都搭配了一幅画面。
在前调中,符晓写道:
【在一间宽广的教室当中,教授正在讲台上边授课。他一边播放PPT课件,一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你一边听着课,一边记着笔记。有时能听明白,有时听不明白。偶尔抬头偷看自己一直暗恋的人,却在他望过来时飞快地移开视线。你在心里默默品味了下爱情,回神后却发现又忘记了听课。你只能照抄你旁边人的笔记,觉得好像懂了,但又好像没懂。】
在中调和后调那两页中,她也同样写了两大段话。
晚上,符晓给沈懿行打了一个电话。
“懿行,”符晓说道,“我也不确定我描述的场景能不能引起共鸣……也许我自己觉得挺美的,但别人听了都无感。”
沈懿行说:“你讲讲看?”
“好吧。”
符晓一边答应,一边打开了PPT,将前调的画面念给沈懿行听:“唔……在一间宽广的教室当中,教授正在讲台上边授课……偶尔抬头偷看自己一直暗恋的人,却在他望过来时飞快地移开视线。你在心里默默品味了下爱情,回神后却发现又忘记了听课……”
“嗯……”结果沈懿行却拉了一个长音,“一直暗恋的人?偶尔抬头偷看?”
“……”
沈懿行问:“是谁?”
“……”符晓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你明明知道的……”
沈懿行却还是笑问:“是谁?给我他的名字。”
“你……你呗!沈懿行!”符晓十分气愤地道。
还能是谁?!
“哦,我啊——”沈懿行强忍着笑,说,“谢谢了。”
“你……”
沈懿行又得寸进尺地问:“不过,你当时怎么偷看的?”
“还能怎么偷看?”符晓翻了一个白眼,“难道用耳朵看?”
“我记得我常常坐在最后几排,难道你竟然回头看我吗?”
“我也坐在最后几排。”符晓声音突然变得有点低了,“是从后边偷看你的。”
“晓晓……”
“有的时候,如果你后面的座位还没被占,我便会拉着室友们过去坐着,好偷看你。”符晓其实只是在讲述有点心酸的过去,并不知道这在对方听来是最美的情话。
符晓还在继续说话:“幸好室友们全都挺理解我的,并没有因此而笑话我什么的……不过你后边的位置特别抢手,我好像也没有坐到过几次的。”
沈懿行突然道:“哦,我想起来了。”
“什么?”
“有次你把泥鳅翻在我身上了。”
“……”符晓说,“我不是故意的……”
“……”
“真不是故意的……”那天北京下了大雨,学校被淹掉了一块。未名湖里好多泥鳅随着大雨被冲到了岸上,符晓便在上学路上摸了一条,还用个透明塑料袋装着,将它带到教室去了。她将泥鳅放在她的桌子上边,时不时地捅捅袋子,看着泥鳅在里边游,觉得枯燥的上课也变得有意思了。没有想到,那个装水和泥鳅的袋子看着十分结实,其实不堪一击,还没过几分钟,那个透明的塑料袋便“砰”地一声破了,水和泥鳅都翻在了她前面的男神身上,她只好在男神诧异的目光中忙不迭地道歉道歉再次道歉,然后用手捧着泥鳅一溜烟地跑出教室到未名湖放生去了。她至今都记得,当时沈懿行的眼神,当然还有……那门课程的教授的眼神……
沈懿行淡淡地说道:“我衣服全湿了,强忍着上完课。那水还和着泥,让人很不舒服。”
“呃,对不起。”符晓说,“不然,你也把泥鳅丢在我身上?”
沈懿行有点好笑,问:“我把泥鳅丢在你身上干什么?我才不会去捉那种玩意儿呢。”
“那……丢个别的报复回来?”猫猫狗狗之类的吧……
沈懿行淡淡地来了一句:“短期内还是算了吧,将来我会丢个……”蝌蚪。
符晓问:“啊?”
“……没什么。”沈懿行说,“那中调呢?”
“中调……”符晓继续看着她写的PPT,“中调中的场景是这样的: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中,你正忙着完成你的工作。有时有点焦头烂额,觉得上司在嫌弃你,有时却也有声有色,感到自己有所成长。你很清楚,这间办公室不会是你的归宿,你的未来在于更广阔的地方。”这个,就是她的想法,大约也是沈懿行的。
“后调呢?”
“嗯。”符晓又念给了沈懿行听,“在一间明亮的办公室内,你正追逐人生新的目标……你知道自己早已经变得稳重,却依然会在偶然间热血沸腾……你回忆起了刚毕业时的决心,庆幸自己从来未曾选择放弃。”
沈懿行认真地听了,半晌之后才回答说:“我并不懂香水,但我认为很好。”
“是吗。”即使知道对方不懂,符晓也依然很开心。因为那个是沈懿行——她一直都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