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云衿无心看风景,只想看人,或者说眼前的人就是她的风景。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慕疏凉的身上,很认真,很专注,像在思考,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或许是因为这道视线实在是太过炽烈,原本遥遥看着前方炎洲的慕疏凉终于忍不住回过了头来,笑到:“你在看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想也不用想,云衿应道:“看师兄。”
这话应得实在是太快,慕疏凉纵然是只极会装模作样的老狐狸,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好在云衿接着道:“我担心师兄的身体。”
慕疏凉眸光微漾,这才接着行步道:“反正在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之前,我是死不了的,师妹放心。”
在这之前,云衿对慕疏凉的每一句话都十分相信,但这一句她却有些犹豫了。但她没有将这犹豫说出来,她只是跟在慕疏凉的身后,轻声问道:“师兄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慕疏凉脚步未停,两人一前一后在铁索长桥上走着,脚下的木板随着脚步轻轻响动,听起来分外静谧,“十多年前,我曾经到过瀛洲。”
“我见了十洲的岛主,但那个时候,十洲岛主还不是现在的岛主。”慕疏凉说起此事的时候,声音里没什么语气,只是平缓的道,“现在应该叫他老岛主了。老岛主建立十洲的最初目的,本是想要救那些在中原无法立足之人,让他们能够在此桃源仙境平静的生活,所以这里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十洲的人越来越多,十洲人的修为越来越高,想得也越来越多,老岛主也开始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所以他把我找来了瀛洲。”
瀛洲是十洲当中居于最里的一座,也是十洲总岛主所在的地方。
云衿这是第一次听见关于十洲的秘密,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你?”
慕疏凉笑了起来,他似乎早知道云衿会这样问,于是很快道:“因为我声名在外,所有人都知道,在整个中原,我是最值得信任,也是最值得托付的人。”
云衿发现在夸奖自己方面,慕疏凉从来不会吝啬言语。
慕疏凉没觉得自己夸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说的的确就是事实,他于是接着道:“老岛主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他告诉我他快死了。”
云衿脚步终于顿住,不解道:“老岛主不是实力高强,本应飞升的仙人么?仙人也会死?”
慕疏凉肯定的应道:“仙人也会死,只要仙力枯竭,就离死不远了。”
云衿不解,慕疏凉接着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仙力枯竭,看来离死不远了。他告诉我他最担心的事情,便是在他死后,二岛主不甘待在岛上,想要操纵十洲对中原出手,所以他特地留了一件东西给我,一件能够对付二岛主的东西。”慕疏凉说到这里,又自己纠正道:“应该是现在的十洲岛主。”
“他说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二岛主当真要对中原出手,只有这件东西能够阻止他。”
慕疏凉的话,让云衿不禁问道:“十洲岛主究竟有多强?”
这是她一直想要知晓的问题,也是一直探问不清的问题。
听得云衿的问题,就连慕疏凉也觉得有些难以回答,他们二人此时已经行至长桥中央,这桥极长,前后的景致都因雾气而看不真切,他目光落在雾色那头,想了想道:“比你所能想象的任何一切,都要强。”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但已经足够让人听明白。
所以若没有老岛主所留下的东西,他们根本没有可能打败那个人。
云衿又道:“老岛主所留下的东西在哪里?”
“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瀛洲。”慕疏凉声音很轻,指尖往夜色里指去,也不知究竟是否是瀛洲的方向,但他显然没有计较那么多,他更计较的是另一件事情:“那东西被老岛主藏在哪里,只有我知道,所以十洲的人才会抓我来这里。”
“我们得小心些,不能被现在的岛主发现行踪,否则我们还没有找到东西,就先没命了。”
慕疏凉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的有些认真,但若在旁人听来,一定觉得十分可笑。
他想在那位强大得无法想象的岛主眼皮底下找东西,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想上瀛洲,必须要经过十洲当中的八座岛屿,而在这些岛屿之上他们不知道会遇见多少敌人,碰上多少战斗,或许他们刚踏上瀛洲立即就会被岛主给发现气息,或许他们一照面就会被岛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最大的可能是,或许他们根本连瀛洲都到不了,便会死在路上。
云衿不知道慕疏凉究竟是为何有信心说出这样的话来,到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之前慕疏凉为何说他要做的事情有点疯,在正常人看来,这根本不是“有点疯狂”,而是真的疯了。
长桥的末端渐渐地在夜色里面清晰起来,慕疏凉与云衿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发现桥头站着一个人。
与方才流洲的看守不同,炎洲的桥头上,只有一个人,但两个人都从那人身上寒冷而可怖的压迫感中感觉了出来,那是一个实力已经超过了六境的人。
云衿知道,中原高手境界共分六等,白业境、金阳境、赤衍境、青炎境、紫霄境、玄元境。
云衿如今在青炎中境,慕疏凉是紫霄上境。
但这个人明显已经不在六境之中,玄元境再往上是什么,云衿不知道,那对她来说太过遥远。
但慕疏凉给出了回答,他紧紧盯着桥头的那个人,沉声道:“泰定。”
桥头出现的,是一名已经超过六境,步入半神泰定境界的强者。
第三七章
四周的雾气越来越薄,桥头的那道身影便越来越清晰,慕疏凉在静了片刻之后,依旧平静的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云衿就跟在他的身后,却做好了随时挡在他身前的准备。
也等到走近之后,慕疏凉才低声道:“不是泰定,或许是止戈,或许更高。”
慕疏凉口中所说的这些境界,今夜之前云衿从未听过,这些都是对她来说难以想象的存在。
但今夜她真的看到了。
桥头的人是个男子,他穿着一身文士长衫,头发规规整整的梳着,手上还托着一本书,借着月色与火光似乎在专注看着书中的内容。
他这番装扮,本应有几分书生气息,但此人却偏偏没有。因为他如今正用一种慵懒而毫无美感的姿势坐在桥头一侧的铁索上,他一只手拖着书,另一只手却是拎着一个酒坛,此时夜风吹拂,慕疏凉与云衿又缓缓自桥上走来,桥身晃晃悠悠,铁索亦是左右摇摆,铁索的下面是无边的大海,起伏的海波,然而他坐在其上,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危险。
他是背对着云衿二人的,所以云衿也看不清他的模样,辨不清他的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