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曜阶上那声声嘶喊确实“惊天动地”。因为,直抵天听,元首也听见了。
元首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一个点似乎思虑良久,最后,轻叹了口气,
“程礼,你说雁落这孩子是不是变了,”
坐在驾驶位的章程礼转过身来,“也不能说变了,只能说最近情绪不稳定,您也不必太担心,少首磨砺了这么多年,一直很有分寸。”
在这个陪伴自己近一生的伴读跟前,元首才会偶尔释放一下自己的真实心境,“我是不是把他逼太紧了……”
“您的用心良苦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让他在‘少首时期’就经历各种挫折、跌宕,总比真正到了大位上逢着要好。如果说人必须要‘吃一堑’才会‘长一智’,‘这一堑’早早摔着,哪怕一次接一次。只会累积下经验,不会到那时候措手不及。”
元首坐起了身,眉心却轻蹙,“要是我真看错了他的个性怎么办。”
饶是章程礼,下面这话也是不能再接了。
帝王多思多疑。他怀疑他自己,可以;但是任何人怀疑他,可就万万容不下了。
所以呆在君王侧,你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慎言”。他哪些话希望你接,希望你怎么接,哪些话他说是问你,实际,并不希望你接。问出来,也许只是一番发泄……这些,作为他的身边人,你都得极有分寸。必须小心。
那么,现在回头看看萧碎刚才那一言一行……即使是他的儿子,哪个又不是早已身怀如此“谨小慎微”,一个字错了,极有可能从此在君父眼中情势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吧,位高权重的人活着有他们心累的一面,
平民小卒,即使拥有“国恨家仇”,如果本身是个没心没肺享乐至上的,“仇”肯定还是得记着,不过不必活得那么沉重,该怎么快活还怎么快活。孟冬灰践行这一点。
老周那单接出个“萧霜晨”晦气是晦气了点,不过至少叫她“识破仇人想害什怏的阴谋”,孟冬灰紧急跟什怏“叫停了生意”,绝不称了仇人意!
不过趁这段“躲风声鹤唳”的时期,孟冬灰也没闲着,什怏那里有件正儿八经的慈善,她参与了。
什怏的律所参与了“绿苗”公益活动,
这是一个“资助大学生创业”的板块,偏餐饮业。
律所和酒店签有合约,他们资助的大学生去那边全程免费学习经营管理,律所对酒店提供免费法律服务。
这天,关系酒店拜托了什怏一件事,说年底了,服务生不够,能否叫他召集寒假在校不返家的学生来酒店帮帮手,他们会按劳动法付薪酬。
这也不难办,许多学生都愿意。可出了这么件小事。有个学生家中临时有事,要毁约。结果这个孩子和酒店闹得还挺僵,什怏作为中间人肯定想息事宁人,最好的办法。顶一个人上去就好。可确实已经放寒假,他资助的学生里找不出人来,这不,孟冬灰主动请缨了。
军校也放寒假,不过她不还有个“面试”没进行么,放了假也休息不得。再说,这又说起来挺凄凉了,就算放了寒假,也快过年了,冬灰,她上哪儿去,和谁团聚?……干脆不想这些,去酒店“打个临工”也好,起码热闹。
最简单的端盘上菜。
原来她是这些高档酒店的座上客,
如今,角色换演。她也穿上了服务生的制服,规规矩矩学伺候人。
辛苦了点,但是孟冬灰充实呀,像她所说,热闹!
忙忙碌碌,几个孩子多间包房转,
最晕头转向的时候,是碰上大场包席,绝不比她跑操节省体力!
她也欢喜就是,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一起干起活来就叽叽喳喳,啥都能来比试一下,比如谁摆盘最快,谁单手托菜盘最稳,谁倒红酒到基准线那里最准!哎哟,比出了乐趣,比出了真正的青春年少,孟冬灰一点不觉得这些是“低人一等”,行行出状元,凭双手吃饭,小姑娘认认真真做好服务员呢!
☆、4.76
孟冬灰两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满族灌骨”。
魏鑫帮她推开门,门还兑着让她小心翼翼端进来。
天呐,孟冬灰一心一意在手艺上,只是端过来一边搁在桌沿这才放下心,也这才不经意抬眼看了这一桌客人……冬灰心理素质好哇!从她这个角度看,小步比她受不住,恨不得冲过来!……是的,小步差点就跳起来了!
黄晟还一拍手,满脸兴奋,“终于来了!”站起来戴上用餐手套就要去捞起来一根,
“你不能等会儿!”小步这一吼,黄晟还吓一跳,尴尬极了,手慢慢缩回来。
关漫微笑,起身,举起酒杯向碎子,
“五哥,这杯敬你,我还以为你从此不再赏我们脸了呢。”
碎子也起了身,“哪里话。都是亲兄弟。”很豪爽,一饮而尽。
关漫如常扭头看了看小步,小步着实也没看冬灰,可眼睛就是盯着她手旁边一点地方,他多怕她烫着啊……
其实他们说话间,冬灰默默的,动作可熟练。
魏鑫拿上来小电磁炉,调好温火,
换冬灰的手,端着托盘,
冬灰从腰后取下一只隔热手套,单手戴上,另一手掌着夹骨夹抵在盘盆边缘,一气呵成,将这一大盘端上电磁炉。
“请慢用。”轻声规矩说一声。
“小步,你是不是也该敬敬五哥。”关漫这时候说。冬灰要出去了,小步怕是忍不住会投去一眼。刚才他忽然发脾气萧碎还有可能以为小步那是不情不愿吃这顿饭,毕竟是关漫出面请的客,小步可一直没发声。这会儿,五哥可瞧着他,他要再有一个不慎,五哥一定能结合刚儿那声吼,把目光立即牵到冬灰身上!……
小步到底还是知道利害关系,淡淡抬起眼,也没说多刻意,刚儿不冷不热,这会儿依旧不冷不热,
起了身,拿起酒杯,“五哥。”全喝进去了。
小步其实真不想喝这口酒,一会儿说不定他还能开车送冬灰回去,酒一喝,送什么呀……
喝进去了,就不掩饰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情不愿,放下酒杯,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自个儿捻菜吃。
小步的脾气,谁不知道,碎子也不介意,弟弟敬的酒他都喝,还是喝了这杯,也坐了下来。
席间,
碎子的人,关漫的人,看上去和和气气,说的,也是些无伤大雅的笑言,
小步有时候笑笑,有时候捻点青菜吃,再没喝一口酒。
也没打招呼,就似如常出来上洗手间……小步一出来,还回头看了看身后有没有异常,没有,立即快步向后厨走!
冬灰,冬灰……
远远就看见她,
冬灰还端着一大盘灌骨向另一个包间走去,
小步还不敢站在这个门等,
隔着两个门,站那儿,
冬灰出来了,
看见他,
冬灰也没停留。低头抬手扶了扶眼镜,跟魏鑫又快步向后厨走去……
小步远远跟着,
冬灰来去两趟了,小步就那么远远看着……
等他回到包房,
只有关漫一人坐在桌边了。
“走了?”
关漫倒了杯茶,看他一眼,“你出去这么长时间不进来。可不就是赶客。”
小步在入口的椅子边坐下,冷冷淡淡,“又不是一路人,一桌儿能吃上饭么。”
“人呢。”关漫忽然问,
小步抬起头,神色全变了,眉心蹙着,“她怎么在这儿干这个!”
关漫倒露出微笑,“她还有什么不能干……”倒茶的手优雅极了。“再点一个大骨吧。”关漫说,小步笑着这才从门边走过来,低声说,“冬灰做什么都好看,她把大骨端上炉子那一下真利落……”
冬灰又端着一盆大骨走了进来,
这次小步直接“指示”,“刚才那一盆佐料没翻匀咯,你给再翻翻。”冬灰只有留下来用夹骨夹在盆里又翻动了翻动,
这时候关漫又要了几个菜,冬灰听在耳朵里,他都记得,全是上次吃过那一顿,她爱吃的……这样,把魏鑫也支走了。
门一合上,小步立即站起来接过她的夹子,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在这儿!”
冬灰这才微笑,“打工啊。”
“我看看手!”
小步知道有这样熟练的上大菜功夫,一定经常做,而且。肯定烫过……果然,仔细看指甲尖儿,有破皮的印子……
小步带着她坐下来,心疼地食指轻轻抹了抹她的指尖儿,又看向她,“是不是缺钱,我可以……”
冬灰摇摇头。“放寒假了,在学校呆着也是没事做,这里热闹。”
听了心里也是难过,
她一个人,一个亲人都没有,放了假,家在何方也不知……
小步不知怎的,一时有股情绪就堵在鼻息那里,酸得难受极了!
他放下她的手,微侧身给她倒了杯热茶,“你还没吃饭吧,先这里垫垫,一会儿你下班了,再去吃你想吃的。”
冬灰知道他们是好意,也不好拒绝,
抬头看了眼屋内的挂钟,
“现在确实不能吃,我还有一个小时的班,你们要能等,等我下班了,去别的地方吃。”
小步重重一点头。“我们等。”
关漫一直垂眼看着自己杯里的茶,一句话没说。
而此时,
宫里也有一桌家宴。
这次,元首只叫了老大老二老四老六,再加少首,
瞧出来了吧,都是已经成了家的儿子们。
虽说儿媳妇们都没到。可席间离不开家长里短,元首询问了她们的近况,嘱咐,公事要办好,家里也要顾及好……
元首放下茶杯,看向自己右手边的三子,这个他从十岁就挑中一手栽培至今的少首,
“雁落,你也该成家了。”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却也,不突然……看看今天在座的兄弟们,雁落心里难道会完全没有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