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乾目光看着前方,似乎也在思考,过了一瞬,他缓缓眯起眼。
“闯北!发信号给森敦!”
一听这话,薛昉与墨九都愕住了。
森敦是怯薛军首脑,四怯薛之一,他不一直是蒙合的心腹吗?
这什么时候,森敦变成萧乾的人了?
他们目光中都有疑惑,可这个时候,萧乾来不及解释太多。
他瞥一眼墨九与同样不知情的薛昉,声音清冷,语调极沉。
“很早以前,我就把他安排在蒙合身边了。原以为这次用不上他,没有想到——终于用上了。”
用上了他,就意味着与辜二的彻底决裂。
对此,萧乾并不完全意外。可他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每个字眼都说得有些艰难。
等把事情都安排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墨九,“阿九,跟着我。”
说着他便一马当先地冲到了前面。
墨九一愣,握紧火铳也跟了上去。
此时,战斗已经打响。
相比于先前的牛刀小试,真正残酷的战争这才开始——
乌日根趁着城外大乱,几乎调集了哈拉和林全城的守军,做孤注一掷的大决战。原本他也只是想拣一个便宜,没有想到打出来才知道,苏赫和萧乾居然在阵前反目,窝里斗,互相撕杀起来。这对于久困于哈拉和林的乌日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消息传出去,守城的北勐兵全都振奋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杀将起来更加拼命!
而且,由于南荣和北勐的国界差异,他们的目标几乎一致。
“杀啊!”
“把萧乾赶回老家去!”
“把萧军送回老家!”
“杀!杀死南狗!”
“兄弟们,为了北勐!冲上去!杀死他们!”
“一个也不留!”
吼叫声、厮杀声,如同闷雷入耳。
今日这历史罕见一仗,实在太混乱了!
进攻的,打到了自己人。
被围的,突然反攻出来。
原本是盟军,突然变成了敌人。
一直被困得哭爹喊娘的北勐骑兵,突然悍勇起来。
“保护大汗!”
“驱逐南贼!”
“保护大汗!”
“驱逐南贼!”
他们大声喊着口号,疯子一般杀向扎布日的队伍,又从他们中间冲出,直接往萧军,往墨九这边杀了过来。也许是拼死一搏的勇气燃烧了他们的热血,也许是到了这一刻,他们除了破釜沉舟别无他法,也许是苏赫与萧乾的反目燃起了他们的信心——哈拉和林的战场,沸腾了。
这一次,彻底被激发了战争狂性的北勐人,凶狠如狼。
他们见人就砍,双目赤红,骂声不止。哪怕杀得披头散发,或者身受重伤,拼着垂死挣扎的一口气,也要扑上来咬几口。
“他们疯了?!”
“狗日的,这些疯子!”
正在这时,北勐骑兵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杀了那个叫墨九的女人!就是那个女人挑起的战争,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墨九!”
人都有从众之心,群情很容易被煽动。
这么一喊,北勐兵的主力就完全往墨九这边压过来。
墨九听着这样的喊话,心里不由冷笑。
她不知道是谁在煽动,却知道对方故意把她当成靶子,是为了影响萧乾,让他分心。
可她墨九是那么好杀的吗?
握紧手上的火铳,她面对着北勐兵疯狂涌来的杀意,心里沉甸甸的。
这一刻,莫名觉得悲凉!
不为自己,只为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混战,为失控的火器,为反水的辜二……
这一切,反转太快。太快!
快得让她难以接受。
“报!”
“报!”
混乱的战局中,不时有斥候传来军情。
“报,主公!”
又一个斥候闯了过来。
“说!”萧乾冷肃的面孔,一直没有什么改变。
也正是他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撑着萧军的战斗信心。
“主公!”斥候灰败着脸,呈上一封信,“苏赫传来的信。”
阵前来信?这个时候有什么说的?
墨九伸长脖子,瞅过去。
白纸……却不是黑字。而是红字。
鲜血一样的红字,简单得一眼可以看得明白。
“大局控于我手。你若投降,饶你一命。”
投降?饶命?
墨九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为了羞辱,还是为了激怒萧乾?
他不了解萧乾是什么样的人吗?何时说得出投降之句?
墨九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行字居然出自辜二之手。
可他到底是因为控制了苏军几年,做了几年王爷之后野心变大了?
还是他其实一开始,都与他们不是一条心?
“阿九——”萧乾将信纸揉碎,随意丢弃在地,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拽住墨九,双目微微一眯,竟带了一丝笑意。
“这场仗有得打了,你怕不怕?”
“这世上有好打的仗吗?”
默了一瞬,萧乾失笑,“确实没有。”
“那不就结了?”墨九勾唇,“世事难料,我们要坦然地接受任何结果。”
“我知。只是担心你。阵中混乱,你务必跟好我。”
“你不必管我,我都应付得来。”墨九重重点头,看着疯狂涌动而上的一**甲胄,被萧军的盾阵压下,感受着这一场不再寻常的战争,眉头紧皱着,忽而又望他一眼,“六郎,火器的事怪我,要不然,咱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无妨!”萧乾剑指哈拉和林,“真刀真枪,我一样拿下和林。”
“好!我信你。”
墨九身心都泛着凉,可却丝毫不肯服软。
在这样的时刻,她们必须彼此鼓励,彼此打气。
“我们杀进去!拿下哈拉和林。”
……
……
兵马枪械,寒光森森。
沉闷的号角声、擂鼓声,掀动马蹄万千,气壮河已。
几方人马的大混战,画面残酷得如同炼狱。
墨九耳朵嗡嗡作响,在厮杀的人群中,冷静观战。
她与萧乾身边跟着一堆侍卫,算得安全。
可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
当然,主要也来不及多讲。
不时有军情传来,萧乾得随时应对各处的军情与安排战阵。
这样的时间,走得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缓缓升到了头顶。
阳光烈了,火辣辣地炙烤着厮杀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