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十五,霍玄开始忙碌起来。他时常一早出府,踩着夜色归来。而他在府上的时候,也会有很多客人拜访。
很清冷的勿却居忽然变得门庭若市。
肖折釉将刚出锅的几碟糕点装进食盒里,带着绛葡儿去了霍玄的书房。没见到霍玄,却见到立在书橱旁随意翻书的师延煜。
肖折釉愣了一下,她来之前明明打听过霍玄今日没客人的。她心下疑惑,仍旧规规矩矩地向世子行了礼。
“原是肖姑娘。”师延煜的目光落在肖折釉手里的食盒上,“是给霍将军送的?霍将军刚出去,一会儿就能回来。肖姑娘不若稍等一会儿。”
见霍玄不在这里,肖折釉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可师延煜如此说,她倒是不好离开,只能笑着应下,在一旁候着。
她低着头望着手里的食盒。自从漆漆出事那日起,她已经快十天没见到霍玄了。霍玄忙,她一直躲在偏院里闭门不出。可是肖折釉欠霍玄一个道歉。所以在十日之后,她又做了糕点送过来。
“对了,”师延煜从书卷中抬起头来,“陈嬷嬷再过三日就能从王府过来了。”
“什么陈嬷嬷?”肖折釉讶然。
师延煜也怔了一下,道:“霍将军跟王妃借了陈嬷嬷说是教府上姑娘规矩,应该是你妹妹吧?那个挺好玩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的事情?”肖折釉忙问。
师延煜想了一下,才说:“正月十五,我跟着景腾王妃一并过来的那一日。”
肖折釉慢慢垂下眼睛。
师延煜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多看了肖折釉一眼。
因为身份和自小生活环境的缘故,师延煜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他看出来肖折釉并不知道霍玄重金聘请陈嬷嬷的事情,他还看出来肖折釉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
师延煜略一思量,多了几分猜测。
肖折釉将食盒摆在霍玄的案角,对师延煜解释自己还有事,匆匆离开书房。
她刚走出书房,就看见霍玄穿过月门,那月门竟因为霍玄的高大显得逼仄起来。
霍玄已经看见了她,如果这个时候回避反倒不好,肖折釉略微犹豫之后迎了上去。
“将军,今日闲来无事给将军做了些糕点送来。”肖折釉目光有些躲闪。
霍玄“嗯”了一声,问:“见过延煜世子?”
“见过,折釉不知道世子在您书房……”肖折釉急忙解释。
“无事。”
肖折釉不知道再如何接话,她立在霍玄面前,垂着眼睛静静站着。
还是霍玄先开口:“外头凉,回去罢。”
肖折釉应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肖折釉走了七八步又回过头来望向霍玄。霍玄果然一手负于身后,看着她。
肖折釉蹙了下眉,想了想才说:“将军,谢谢您。”
她顿了一下,又重复:“谢谢您。”
霍玄轻轻点了一下头,嘴角带着层笑。
肖折釉这才翘起嘴角,转身往住的偏院走。暖暖的日光落下来,铺了一地。远处的积雪也化了,春天就要到了。
晚上,霍玄歇下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抬手在身边摸了摸,忽然想到啃啃又不见了。
前几日啃啃第一次不见的时候,霍玄甚至动青衣卫寻找,最后才知道原来是啃啃自己跑到肖折釉那里去了。
几次三番,这小东西往肖折釉那儿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你也觉得她像她吗?”
寂静的夜里,是霍玄苍白地低问。
正月末,霍玄因公事远行,临前行他将肖折釉叫到书房,道:“答应你的事情我记得。若是你执意带着他们回南青镇,等我这次回来就送你们回去。若你改了主意……”
霍玄顿了一下,“再说罢。”
他起身往外走。
肖折釉以为霍玄一两个月就会回来,毕竟当初霍玄说三月末会去南广州。可是过了四个多月,一直等到六月初,霍玄都没回来。
肖折釉让绿果儿去打听消息,原是西边匪情严重,冒出个土匪头子自立为王,明目张胆开始造反。打仗这个事儿,是没准。
“姐……”陶陶揉了揉眼睛,走到肖折釉身边。
“不是睡午觉吗?怎么醒了?”肖折釉把陶陶有点乱的衣襟拢好。
“热,还疼……”陶陶摇了摇头。
肖折釉摸了摸他的额头,才现陶陶烧了。前几日下了大雨,最近天气变化无常,陶陶自小身子弱,这是染了风寒。
肖折釉急忙让白瓷儿煮了汤药,喂陶陶喝下以后,又把他劝上床歇着。
“陶陶乖,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头就不疼了。”
陶陶点点头,闭上眼睛。
肖折釉给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漆漆的房间。漆漆正坐在梳妆台前,抓着刘海儿。
她想用刘海儿遮额头留下的疤。
“漆漆,我给你画个花钿吧。”肖折釉拉了个鼓凳,在漆漆身边坐下。
漆漆看了肖折釉一眼,没吭声,也没反对。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漆漆不像以前那般爱说话了,时常一整日一整日不一言。肖折釉着实担心了一番,担心她把事情都憋在心里。倒是后来她偶尔撞见几次漆漆和云夫人说话的样子,瞧着她弯着的眼睛
,知道她还是那个爱笑的漆漆。肖折釉才松了口气。
肖折釉前世的时候很喜欢花钿,她有一盒子各种材质、形状的花钿,她还喜欢自己描画。她握着纤细的笔,在漆漆的额头仔细作画。
一只禅落在窗外,一声一声鸣叫着。
“好了。”肖折釉收了笔。
漆漆回过头望向铜镜,铜镜里映出她额头上的梅枝花钿。她伸出小手摸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像是试试能不能碰掉了颜色似的。
见漆漆没有太反感,肖折釉暗舒了口气,她笑着说:“去给云夫人瞧瞧吧。我隐约记得云夫人很喜欢梅的。”
漆漆眨了一下眼,从鼓凳上跳下去,往外走。
“漆漆!”肖折釉又叫住她,拿着件褙子套在漆漆的身上,“这几天天气反复无常,傍晚会冷的。”
漆漆每次去云夫人那里都会耗掉一整个下午。
漆漆看了肖折釉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等到漆漆出了屋,肖折釉才反应过来漆漆刚刚说的是什么。她说——“小矮子。”
肖折釉哭笑不得。
原先在南青镇的时候,漆漆还是比肖折釉矮一点的,可是这半年漆漆长得很快,竟然已经反超了肖折釉,比肖折釉高出了那么一点点。
肖折釉踮起脚尖,摸了下自己的头顶。肖家人也没几个矮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长得这么慢……
下午的时候陶陶明明已经退烧了,可是等到晚上他竟然又起烧来,而且来势汹汹,陶陶竟是隐约开始说起胡话。
当初霍玄赏下来给陶陶的两个小厮一个叫纸片儿,一个叫笔尖儿。肖折釉派他们去请云大夫过来,可是这两个小厮去了很久都没回来。
“白瓷儿,你再去请一趟!”肖折釉一边用浸湿了冰水的帕子搭在陶陶的额头,一边吩咐。
“奴婢这就去!”
白瓷儿刚小跑出屋,就看见赶回来的纸片儿和笔尖儿。
“姑娘,王姨娘生产,云大夫夫妇一直在那边,走不开!奴婢连面儿都没见到!”纸片儿喘息着回禀。
肖折釉心里一沉,急忙吩咐白瓷儿想法子出府去外头找大夫。
白瓷儿一去不回,肖折釉心里焦急难耐。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耳边是陶陶断断续续的呓语。肖折釉下定决心,她停下脚步,吩咐:“绿果儿,跟着我去后山找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