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肖氏身上带着沈不覆的那个扳指?”袁顷悍陪着盛令洪去斗南寺的时候问。
盛令洪想了一下,才开口:“我觉得她是故意给我看的。”
“哦?怎么说?”袁顷悍皱起眉。
“之前也不见她戴过,昨日偏偏戴上,还故意露出来。一定是故意给别人看的,至于是不是给我看就不确定了。”盛令洪道。
袁顷悍认真思索了一阵,才说:“也有可能。”
他拿起马车里的小方桌上一盏茶,喝了一口,茶有点凉,味道不是很好了。他皱眉将茶盏放下,像是对盛令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沈不覆这个人只要活着终究是大患啊。”
盛令洪笑了笑,说:“将军又何必妄自菲薄?纵使他沈不覆再有本事,如今也无法与将军相比。如今天下无主,各地皆有起义,拥护你的也不少……”
“有些话不要乱说。”袁顷悍直接打断盛令洪的话。
袁顷悍何尝不想站在最高处?然而如今天下形式太乱,他的确如盛令洪所说可以拼一把。但是他的权势明显是在如今几位争权者中最弱者。在没有更多的把握之前,袁顷悍还不敢乱动。
盛令洪神色之间带了几分不悦。她身子向后靠,靠着软枕,说:“不过是对你说说罢了,你当本宫是那般愚蠢妇人不成?”
盛令洪在袁顷悍面前大多时候自称“我”,但凡是自称“本宫”时便是有几分倨傲了。
袁顷悍收了收心思,给盛令洪倒了杯茶水,赔着笑脸说:“你别多心。我随口说说罢了。别动气,对胎儿不好。这一路也没喝点水,来,喝点茶水润润喉。”
盛令洪没接茶盏,冷着脸说:“你自己都嫌凉,还拿来给本宫?”
袁顷悍一滞,脸上的赔笑散去,他将茶盏放下,靠着另一边也不再说话了。
盛令洪有公主架子,可毕竟是还是前前皇帝的女儿,去势公主罢了。袁顷悍有时候也懒得哄她。
两个谁也不搭理谁,一路沉默地去了斗南寺。盛令洪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在供奉的佛祖面前求了一道签文。
一直立在一旁的袁顷悍这才上前,亲自将她扶起来。两个人相敬如宾地走向长案之后的止楼大师。
“止楼大师,请问这签文何解?”袁顷悍问。
坐在黄梨木长案之后的止楼大师一身土黄色的僧衣,他半闭着眼,白色的胡须垂下来,瞧着已近耄耋之年。站在大师旁边的小童从袁顷悍手中将签文接过来,弯着腰双手将签文捧给止楼大师。止楼大师动作十分缓慢地接过小童手中的签文。他的目光落在签文上,许久不能动一下,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仿
佛老僧入定。
长案上刚点起的香慢慢燃尽,小童又点了一支。
盛令洪和袁顷悍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最后袁顷悍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本来就是抽时间陪盛令洪过来一趟,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做。
“请问大师这道签文如何?”袁顷悍问。
盛令洪有些责备地看了袁顷悍一眼,埋怨他的无礼。
止楼大师的目光终于从签文上移开,他慢慢抬眼,看向袁顷悍,不由皱了眉。
“还请这位施主写一下自己的生辰八字。”止楼大师做了个“请”的手势。
袁顷悍更诧异了,虽然有些着急离开,他还是依言接过小童递过来的笔,弯腰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递给止楼大师。
看闭,止楼大师缓缓起身,他双手合十,长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这是何意?”袁顷悍皱眉询问。
“还请施主借一步说话。”
袁顷悍心中不耐烦更甚,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无妨!”
止楼大师略显犹豫,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香客,才说:“这位施主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英气,着实非凡人。配合施主的生辰八字,老衲这才确定施主是有……”
止楼大师停下来,微压低了声音:“帝王之相。”袁顷悍惊住,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而先前他心中的烦躁和焦灼情绪也瞬间熄灭。一旁的盛令洪也震在那里,紧接着,一股狂喜之情涌上她的心头。她本来就生性好强,一直想做人上人!曾经因为嫁
的不如其他公主心中不满,后来她又随着袁顷悍一直被配边疆蛮荒之地更是愤恨。如今……
忽然想起先前的那道签文,盛令洪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询问:“止楼大师,刚刚您看那道签文很久。请问那道签文和解?我的孩子……如何?”
盛令洪垂眼,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止楼大师皱了一下眉,看了看盛令洪刚刚显形的孕肚,又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签文,最后目光落在袁顷悍身上。
盛令洪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袁顷悍也有些察觉,他说道:“大师但说无妨。”
“施主虽有帝王之相,可通往高处的路上布满荆棘,其第一难就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命数与将军相冲……”
“放肆!”盛令洪爆喝一声,怒不可遏。
“阿弥陀佛……”止楼大师双手合十,缓缓弯下腰。他转身朝着偏殿而去,口中低吟往生咒的经文。
“一派胡言!”盛令洪愤怒转身,大步走出大殿。
袁顷悍立在原地,沉思许久。
盛令洪登上马车等了许久,才等回袁顷悍。
袁顷悍拍了拍盛令洪的手背,宽慰她:“那个大师一家之言,不足为信。你不要多想。”
“本宫当然知道。”
袁顷悍如此,盛令洪心中的气愤才稍微缓和了些。可是盛令洪从来就不是完全信任袁顷悍的。在那场宫中前公主同时赐婚的情况下,她和袁顷悍能够相敬如宾做一对面子夫妻已是不错。恩爱?那是什么?
盛令洪看向一旁抿唇不言的袁顷悍,心中不禁揣摩他在想什么。权势这个东西,谁不想要呢?更何况毕竟夫妻一场,盛令洪很清楚袁顷悍这个人是有野心的。
盛令洪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还不是很显眼的孕肚,眉心紧锁。
肖折釉身上穿着宽松的寝衣,未梳妆,连长也未挽起,如缎带一样垂下来,落在美人榻上。她斜倚着美人榻上的小几,正悠闲地嗑着瓜子儿。
绿果儿匆匆进来,笑嘻嘻地说:“夫人交代的事情都办妥啦!奴婢假装不小心闲聊的时候和王爷院子里的二等小丫鬟说起袁将军签文之事啦!”
她又补充了一句:“奴婢前一阵就和那个小丫鬟打好了关系,那丫头是个乖,却不怎么伶俐,她不会怀疑奴婢故意传消息给她的!”
“嗯。”肖折釉脸上带着笑,赞赏地点了下头。
她又磕了两颗瓜子儿,目光一直审视着绿果儿。
绿果儿被肖折釉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她挠挠头,询问:“夫人,奴婢是做错什么事情了吗?还是您还有别的吩咐?”
肖折釉将瓜子壳儿放在盘子里,悠悠问:“绿果儿,我最近总让你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有没有好奇过?”
绿果儿想也不想,笑着说:“绿果儿是夫人的人,夫人让绿果儿做什么绿果儿就做什么。只做事不问缘由才是奴婢的第一本分!”
“很好。”肖折釉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招手,将绿果儿招到耳边,细身又吩咐了几句。
绿果儿的眼珠儿滴溜溜地转,连连点头,将肖折釉的吩咐记下来。
“奴婢都记下了!”
肖折釉又一挥手,道:“事情不急,先下去歇着吧,让绛葡儿进来服侍我梳头。”
“奴婢这就去!”
肖折釉懒洋洋地起身,踩着鞋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望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慢慢勾起嘴角。她抬起手,纤纤玉指纤细白皙,指尖儿上染着鲜红的丹蔻。
盛令澜从来不会亲手杀人,脏。
肖折釉让绿果儿假装不经意间将消息传到师延煜院子里不过是有备无患,在肖折釉的猜测里以师延煜的为人定会派人暗中跟着袁顷悍,盯着袁顷悍的一举一动。
肖折釉的猜测是对的。
当日袁顷悍和盛令洪去斗南寺中所生的所有事都在当日传到了师延煜的耳中。
师延煜坐在太师椅里,双脚高高抬起搭在身前的桌子上。
“呵,帝王之相?”师延煜冷笑。
原本只会在通录城留三日就会带兵去南边打仗的袁顷悍便被师延煜用各种理由留了下来。
三个月后。
烟升一身狼狈,憔悴得不像样子。她在夜里敲响知州府的侧门,报上肖折釉的名字,因肖折釉早就让绿果儿交代过,守卫盘问几句便让烟升进去。
烟升一路小跑到偏院里,在肖折釉面前跪下。她双手高举过头顶,气喘吁吁地说:“公主,奴婢将公主令从明定城取回来了!”
坐在美人榻上的肖折釉微微欠身,接过烟升递过来的公主令。
漆黑的令牌上镶金砌银,正面用古隶字体雕着“以朔”二字。在边角的地方雕着盛令澜的生辰八字。
以朔是盛令澜的封号。
肖折釉起身,在跪地的烟升面前弯下腰,轻轻抱了一下她,轻声说:“烟升姐姐又为阿澜奔波了,辛苦。”
她染着鲜红丹蔻的玉手在烟升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肖折釉直起身子,给烟升的拥抱一触即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