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刀又说:“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故意放了两个人逃走,并且派人跟着。”
“将这些尸体处理一下。”
“是。”
沈不覆沉吟片刻,让肖折釉先回去休息,他要去一趟沈禾仪那里。
沈禾仪坐在方桌前,正在抄佛经。
“最近事多,让母亲受惊了,是儿子不孝。”沈不覆在沈禾仪对面坐下,语气中带着丝愧疚。
沈禾仪没有抬头,她一边继续抄佛经,一边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无须顾虑我。我抄抄经书,也算是为这些人超度,但愿他们再转世托生个安康人家。”
映着桌角的灯,沈不覆看见沈禾仪鬓角的几根白。忽得心里难受起来。他母亲这一生为他付出太多。
沈不覆默了默,不由别开眼。
他起身去窗前的高脚柜里取出一个烛台,又点燃了灯,将烛台放在沈禾仪桌角的另一旁。
“夜里太黑了,多点一盏灯亮一些,不伤眼。”沈不覆拿起笔架上的笔,坐在她对面,也开始陪着沈禾仪抄佛经。
沈禾仪抬眼,望着坐在她对面的沈不覆凝眉抄佛经,也不阻止他,又低下头继续抄下去。
这一抄,就抄到天明。
天还没亮的时候,漆漆几次去找肖折釉,听说她还没醒,又离开。几次询问和离开之后,她索性等在房外。
肖折釉醒来听绿果儿说漆漆一直等在外面,急忙让绿果儿把人请进来。
漆漆不是个说话会委婉的,她开门见山,焦灼地直接询问:“姐,这一次次的刺杀显然这儿不太平了,我们要立刻启程离开这里吗?”
肖折釉见漆漆十分心急,有些疑惑,不由问:“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
漆漆也不瞒肖折釉,直截了当地说:“红芍儿现在卧床不起,大夫说要静养,如果现在启程。一路上颠来颠去的,她身子撑不住啊!”
肖折釉恍然,原来漆漆竟是为了红芍儿。
肖折釉再看漆漆的神情,这才现她的眼睛是红的、肿的。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死了,一个重伤,这几年的相处下来,想来她心里很难受。
“别急,”肖折釉拍了拍漆漆的手背,“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将军没说过。一会儿我去问问他。放心,总不能不顾那丫鬟死活。”听肖折釉这么说,漆漆才略微放心了些。不过也只是略放心而已,那蹙起的眉头还是没有完全舒展开。其实她心里明白,在那些世勋权贵眼中丫鬟是低等人,生死关头轻易可以放弃。即使在明定城里住了
那么多年,漆漆心里一些根深蒂固的想法还是不能改变的。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沈不覆要带着他们离开离开这里,她就留下来陪着红芍儿。反正不会把那可怜兮兮的丫鬟自己丢在这儿。肖折釉瞧着漆漆的脸色,隐约猜到了她的决定。肖折釉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目前她的确不知沈不覆的意思。可倘若沈不覆是打算带着他们逃离这里,看来她还需要想想法子处理好漆漆这边的事儿。要不
然,以漆漆的性子,肖折釉真猜不透她会做什么事儿。
肖折釉梳洗过后,换了衣裳,就急急去找沈不覆了。可等到她找去沈禾仪住处的时候,才听说沈不覆一大早就出门了。
肖折釉无法,只好等他回来。
与此同时,沈不覆正在一个茶肆里与陆钟瑾喝酒。
陆钟瑾说了很多话,他随意听着,没怎么太专注。
陆钟瑾将手中的酒盏往木桌上重重一放,佯装不满意地说:“沈玄,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我给你出了这么多主意,合着你左耳进右耳出?”
沈不覆略收起心神,道:“没想到她会牵扯进来。”
陆钟瑾想了想,说:“想要你性命的人那般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更何况这个女人没什么头脑,根本奈何不了你。倘若你要取她性命,更是轻而易举之事。”
沈不覆没接话,端起酒壶,给两个人重新斟满一杯桃花酒。他握着酒盏,抿了一口酒,不觉皱了眉。他还是更喜欢烈酒一些,桃花酒这种女儿家喝的酒不和他的口味。
“沈兄若觉得不方便出面,我帮你处理了她便是。”陆钟瑾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细品香醇桃花酒。
“不用。”沈不覆倒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若方便,倒是希望你帮我另外一个忙。”
即使是桃花酒,也让陆钟瑾染上了几分微醺。他那双桃花眼的眼尾也染上了两分粉红。他晃着手里的酒盏,笑着说:“不帮。”
沈不覆抬眉看他一眼,无奈喊店小二上一壶醒酒茶。
沈不覆傍晚的时候才回去,他刚一迈进院门,就看见不弃沿着柳树下小径跌跌歪歪小跑,而肖折釉站在尽头,含笑望着不弃。肖折釉的眉眼之间都是温柔。
“爹!”不弃比肖折釉先看见沈不覆。他朝沈不覆大声喊了一句,就朝着沈不覆小跑过去。可他这双小短腿儿显然还不够壮实,还没跑到沈不覆面前呢,就一屁墩跌坐在青砖路上。
肖折釉脸上的温柔笑意顿收,提着裙角匆匆赶过来。
可是不弃根本就没哭,他愣愣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在肖折釉赶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自己爬了起来。
肖折釉松了口气。
沈不覆几步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爹爹!”不弃一下子乐出声来,他搂着沈不覆的脖子,“抱!抱!”
沈不覆拍他后背,笑:“都会走路了,不用爹抱了。”
不弃歪着头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杀!杀人!去杀!”
肖折釉一下子愣住了,她急忙在不弃面前蹲下来,问:“不弃,这话是谁教你的?”
不弃茫然地望着肖折釉,他年纪虽小,却是个会看脸色的。他看得出来娘亲好像有些不高兴了,却并不知道为什么,是他说错了什么话吗?他无措地望着肖折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不弃喊着“杀人”,沈不覆也皱了下眉,不过他并未像肖折釉那般看重这事儿。他把不弃抱起来,问:“肚子饿不饿?”
不弃眨眨眼,把目光从肖折釉的脸上移到沈不覆脸上。他仔细看着沈不覆的脸色,点点头。
“好,我们回去吃饭。”
肖折釉也站了起来,陪着沈不覆一起往回走。不弃趴在沈不覆怀里,偏过头来望向肖折釉。直到肖折釉对他笑了,他才咯咯直笑,重新开心起来。
肖折釉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许是从归弦口中听来的。说不定不弃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倒是她小题大做了。不过肖折釉还是觉得回去以后得问一问绛葡儿。
不再想不弃的事儿,肖折釉偏过头望向沈不覆,问:“将军,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是否要很快离开这里?”
肖折釉把今早漆漆找她的事儿说与沈不覆听,又加上一些自己的担心。
“其实我也觉得,我们现在老老小小,还带着很多下人,不管是在哪儿都挺显眼。不若想法子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他们都安顿下来。只不过这个安全的地方实在难找……”说到最后,肖折釉不由蹙起了眉心。
“不用担心,过两日我会将他们都送走安顿好。”沈不覆说完,皱眉看了一眼怀里的不弃。不弃趴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拽着沈不覆的头。沈不覆明显脸色微沉,却什么也没说。
肖折釉也现了,不由好笑地拍了一下不弃的屁股,笑道:“敢扯你老子的头,你可是天下独一份。”
沈不覆倒是笑了,道:“未必,他娘也是可以随便扯的。”
“扯!扯!”不弃挥舞着小拳头,重复沈不覆的话。
瞧着不弃的口水流出来,流到沈不覆的胸前衣襟上。肖折釉瞧着沈不覆皱眉不悦却毫无办法的样子,忍不住翘起嘴角笑起来。
晚饭的时候,沈不覆刚吃了两口。归刀从外面回来,他一进屋,给屋子里带来一丝冷意。他不言,看向沈不覆,沈不覆便放下筷子,跟他出去。
“娘!吃!吃!”不弃抓着手里的一粒花生往肖折釉嘴里塞。
肖折釉愣了一下,才欠身吃下他递过来的花生。花生在不弃的手里捏来捏去,有些软了。可是却让肖折釉觉得很香很好吃,仿佛是碗里最好吃的那一粒。
罗如诗在一旁笑着说:“这儿子没白养,心里记着他娘!”
漆漆直接说:“那是!不弃就是我姐的亲儿子!”
肖折釉笑着端起一旁的蛋羹,一口一口喂给不弃吃。不弃坐在她的腿上,她可以感受到他一日日变重,一日日长高。陪着他长大的日子,是一种享受。
“娘也吃!”不弃奶声奶气地说。他刚刚咽下一口蛋羹,嘴角还沾着点。
肖折釉拿着帕子温柔地将他嘴角的蛋羹擦去,笑着说:“嗯,娘也吃。我们一起吃。”她抬起头来,透过开着的门望向院子。沈不覆负手站在沉沉暮色里,皱眉听着归刀的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