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也非痴傻之人,心中早已明朗,顾朝辞一进洞就先下药、又说什么地绝剑,为师报仇等等,都是为了掩盖,其夺取《九阴真经》之心,好等待机会一击而中。
若非自己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又内服砒霜,以内力逼出体外,来增进内力,从而身体,由内到外,抗性很大,适才这药性一经发作,必已任人宰割了。
其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阴恨,自己从所未见,难怪得了“辣手书生”这等诨名。
不过,梅超风想是这样想,可听闻顾朝辞这番诡辩之言,还颇有种哭笑不得之感。
这岂不就是说,他之所以卑鄙无耻,只因自己太过厉害,这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了。
言念及此,旋即冷哼一声道:“我素闻你武功高强,行事卑鄙无耻,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恶名之盛,不在我夫妇之下。
可没想到,你这嘴上功夫,也如此了得。但你既知‘梅若华’这个名字,想必认得桃花岛中人,还敢觊觎九阴真经,当真不怕死吗?!”
顾朝辞听了这话,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臭娘们,你比老子还双标!”
她提起桃花岛,言下之意,就是这《九阴真经》上的武功,一旦出现,“东邪”不会放过自己。
可他事都做了,哪会顾忌这个?
他心中动念,也不影响展示真正的技术。倏然脸色一变,满是冷峻,幽幽道:“梅超风,你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我也素有耳闻。
只是不曾想,你这脸皮,也厚的超乎,我之想象,莫非这横练功夫也能练到脸上?这门功夫,我倒未曾见过!”
梅超风凶厉悍泼,听他讥讽自己,吸了一口气,呼吸略一平缓,怒声道:“老娘功夫还多着呢,横练功夫又算什么,老娘的摧心掌,隔肉碎心,杀人如草不闻声,你想不想再见识一下?”
说着右手在自己腹部揉了揉,含义极为明显,她这摧心掌掌力一出,衣服里的九阴真经,自会成为碎片。
顾朝辞何等聪明,也是心知肚明,只是他既已肯定,“软麻散”这种不是毒药的麻药,对这婆娘有用,那就乐的和她扯扯澹。
毕竟时间拖的越长,药性就会更重。如果再气的,对方血气突然加速,连手指都动弹不得,那还不任自己,为所欲为?
可见这婆娘到了现在,凶性都是不减分毫,还敢出言威胁自己,心中也是一横。
只见他双手一负,在这地窖中,悠然踱步,很是踌躇满志,眼神却对梅超风那只右手,没有丝毫放松,见这婆娘虽是低着头,可那只手,仍紧紧按在自己腹部。
不禁谓然道:“唉,梅超风,你也算出身名门,不要一口一个老娘的,不说有**份,再者你也不算很老,也还当的起,貌美如花,又何必妄自菲薄?
不过,说实话,我今日所作所为,的确配得上“卑鄙无耻”四字评语,这个我也认!”
说着脸色一变,厉声道:“但这话,若由光明正大之人,说将出来,也就罢了。
可如你这般人物,在这大言不惭,思之就有些令人发笑了。
这《九阴真经》乃是武学至宝,如今更是无主之物,我为何不能觊觎?
这经书是你写的,还是你买的?
你与陈玄风私奔偷书之事,江湖传的沸沸扬扬。
你二人也是利用,你师父对尔等关爱之心,方能得手,这算不算卑鄙无耻?
呵呵,在这方面,别说我了,就是比我卑鄙千倍万倍的人,面对你夫妇,也得甘拜下风。
至于‘梅若华’之名,我只是无意听到而已。你可倒好,这死到临头了,就拿桃花岛的牌子,出来吓唬人!
你这铁尸梅超风,也不过如此!
竟然还有人,将“辣手书生”与“黑风双煞”并列为伍,这当真是我生平,莫大的耻辱!”
话音一落,那是连连唉叹,唏嘘不已。
梅超风也是江湖行家,经常玩毒,知道时间越久,自己血气加速之下,药性就会越强,本不想再搭理顾朝辞。
但顾朝辞这幅嘴脸,深刻诠释了,何谓真正的恶棍!
她双眼已瞎,平时都是双目紧闭,可如今听了这话,倏然睁开那双,没有丝毫光泽的灰白眼仁,狠狠盯住顾朝辞。
可又无能为力,强忍着才将满腔仇恨,深深咽下肚去。蓦然间那张苍白的脸,就憋的像烧红的铁块一样,洁白森亮的的牙齿,执拗的咬着嘴唇,都咬出血了。
梅超风虽然看不见顾朝辞,但也能觉察到,他的脸上,肯定有着一股不带掩饰的快意,还是忍不住怒斥道:“姓顾的,你若再出一语,老娘立刻毁了九阴真经,自觉心脉,你信也不信!”
梅超风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毁坏经书,毕竟这本书,是她师娘的手抄本,因为这东西,导致师娘早逝,这书对黄药师意义太大。
而顾朝辞看到她,那双灰白童孔,好似前世电影中“阿飘”的那种眼神,也是心中一凛。更不敢将这疯婆娘刺激过头,免的她狂性大发,只是紧紧盯住她的手,以待时机。
两人各自心有所忌,一时间都在思虑,土窖陷入了一片寂静。
梅超风正因听到了“梅若华”三字,才没立时毁了《九阴真经》,如今又被他一番讥讽训斥,瞬时牵动心中往事,思绪纷至沓来。
想起年少时,被恶婆娘整治,被师父所救,从而在桃花岛学艺,过的无忧无虑。
后来年纪大些,与陈师兄两情相悦,又偷取《九阴真经》逃离岛上,这的确也是忘恩负义、卑鄙无耻了!
唉,他说的倒也不错!
之后好多自命侠义之人,围攻我夫妇,听起来是惩奸除恶,实则都是为了《九阴真经》,为此我们在江湖上,杀的人头滚滚,得了一个“黑风双煞”的诨号。
虽说是威震江湖、名传天下,可也过的东藏西躲,十几年前在大漠,又被“江南七怪”坏了招子,贼汉子也被个小孩杀了。
最近又因练功走火,动弹不得,几天水米未进,今日却被一臭名远扬的无耻之徒,逼的自绝生路,还要被他说教揶揄。
梅超风念及此处,一时又是后悔又是气愤又是心酸,登即喉头哽咽,老泪纵横,宛似杜娟泣血一般。
霎时间,就哭得跟个泪人一般,连顾朝辞这种心冷之人,也不禁有了几分心酸之感。
这梅超风实乃姜桂之性,老而弥坚,可哭着哭着,饶以她心智之坚,竟有了一股厌世轻生之意,感觉自己这么活着,简直就是一种罪过了。不禁哭声一敛,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如何知晓,我投师前的闺名,我也不想知道了。
今日梅超风死在,你这无耻之徒手里,也是老天对我这不孝之徒,最大惩罚!
但这九阴真经,你本事再大,也拿不走了。我也该去陪贼汉子了。
哈哈……”
顾朝辞见这婆娘先是大哭,如今又是大笑,形态癫狂,这种狂声大笑之声,好似夜鸟鸣叫一般。
他也知道,梅超风出身桃花岛,肯定沾了黄药师几分怪脾气。
但他二人所处环境,是个土窖,外面是地道,地道外边又是尸坑。
说这里是个,被世界遗忘和唾弃的角落,都很是应景。
而今,时已至晚,间或有丝丝寒风,从地道吹将进来,带起落地尘土,还发出“呜...呜...”的风喝之声,又和梅超风的哭声交杂在一起,瞬间飘荡弥漫整个土窖。
顾朝辞在王府时,本就感觉好似被什么人给窥探了,适才又看到了梅超风那双跟鬼一样的眸子,再在这股氛围的影响下,顿觉好似又有股诡异,渗透进了自己心里。
饶是他已经笃定,今天一切,就是自己吓自己了,肯定未曾发生什么。
可这时,竟有了一种莫名恐惧之感,不禁后心冰凉,整个身子,也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这时就觉身后,好似又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跟在王府院中一模一样!
顾朝辞想到此处,霍地反手捞出,快如闪电,却只是抓了一把空气。
与此同时,向后也连退两步,每步都纵出八尺有余,步幅之阔大,比好多人挺身纵跃都要远。
他面孔朝着梅超风,这么向后两步一退,已然到了地道口,不但将整个土窖尽收眼底,借着火光,余光微微一瞥,眼见地道里,除了发出微风吹徐之声,也无丝毫异常。
经此一试,顾朝辞是真的有些麻了,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到底是这世上真的有鬼?
还是自己做贼心虚,有了心理疾病了?
蓦然间,想起了前世,被他嗤之以鼻的一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而他一直信奉的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但前世科技太过发达,被法律约束,这种想法,自然没有胆量,进行实际操作。
可当他降临这个世界,不但伟力可以归于自身,还仗着上帝视角,得到了强大资本《九阳真经》,自然对那些,不能带给自己好处之人,都有一种漠视之感,好似就是游戏里的NPC,所以行事极为不讲究。
明知自己所做所为,不符合,当今主流世界价值观,也非英雄好汉所该为,但还是我行我素。
虽说被他下手,用以扬名之人,都是一些恶人。那也是他深知,行走江湖,武功只是一方面,只有侠义道人士的华丽外衣,那才最重要。故而在行事上,还算收敛。
可实则他这种行事风格,不论对付好人还是恶人,在江湖上,那就是魔道做派。
自己虽是心知肚明,却自恃九阳神功,已然到了最后一个大关,估计很快就能大成,自然无法无天。
怎料现实太过残酷,花了近两年时间,都是进无可进,而这神功只有大功告成以后,威力才能强大到极点。
可任何内功心法,打通任督二脉,都是贯通阴阳,龙虎交汇的大关。
而这九阳神功所修的,又是一股纯阳真气,到此地步,不说他本就没有头绪,更怕一时不慎,直接被烧成焦炭、命归黄泉。
就想着内功突破不了,要是有门高深的运劲法门,得以发挥内力,或许遇上五绝,未必就能差多少。
谁知辛辛苦苦操劳一场,毛都没捞到,反弄的臭名远扬。
今天还老是出现,一些从所未有的感应,颇有种魂不附体之意。
根本吃不准,到底是遇上高人了,还是妖魔鬼怪,还是自己现在真的杀人太多,有了心理疾病了。
梅超风虽是在哭,但心神也一直,锁定在顾朝辞身上,自是听到了,他退到了地道口。
虽不明对方用意,但也知道这麻药,对自己毕竟起了作用,此时手指微微抖动之下,感觉使唤起来,都有了些许滞塞。
思忖其人就是在故弄玄虚,拖延时间,想要让自己药性发作,不得动弹。
心知再耽搁下去,或许连毁坏经书的力气都没了,当即收声不哭,长长吸了一口气,掌心就要吐劲时。
“梅超风,你要毁九阴真经,也由得你,我没本事阻止。
但要杀现在的你,覆手之间。到时候,我就将你衣服扒光,赤条条的挂在中都城头上,再贴些大告示,注明你的身份履历。
也让南来北往的人,都看一看,名震江湖的“铁尸”梅超风,到底生的怎生模样?
想必桃花岛主高徒,身子白不白,哪里大哪里小,那话题性……
嘿嘿,我倒要看看黄老邪,还有没有脸行走江湖,恐怕都得自杀!”
顾朝辞虽退到了地道口,可眼神没离开过,梅超风一丝一毫,见她忽然敛笑吸气,必是要发力毁书了。
他今日在这赵王府,接二连三受到惊吓,因何而起?
总不能这一身白毛汗,都白出了吧?
哪还再顾及到什么体面,也只能尽量将卑鄙无耻,发挥到极致了,这番心里早已酝酿好的言语,顿时脱口而出。
至于到底是虚言恫吓,还是他怒急之下,真能做出,这等不要脸之事,连他自己都是未知。
但其语气之郑重,没人会认为,他是在说假话吓唬人。
饶是梅超风凶悍泼辣,听了这话,也是汗出如浆,浑身气穴好似都要炸了,她脸色本就苍白,此时更是煞白,就好似一张白纸,更彷如电影里,看到的僵尸脸一般。
当即很是不可置信道:“顾朝辞,你怎么说,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成名人物,以你这身本事,几位世外……高人不出,谁能敌你?
如此身份,竟欲做出此等,卑鄙无耻下作之事,莫非你连做人的,最基本……脸面,都不要了?”
“呵呵”
到了此等地步,不成功便成仁!
顾朝辞哪管其他,先是冷冷一笑,又倏然变脸,一脸肃然,振声道:“梅超风,你既知晓,我也是成名人物。
那我为了,对付你一个瞎眼、练功走火的婆娘,不惜下毒暗算。
这等不齿之事,我都做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早已不要脸了!
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我顾朝辞要的,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不出世,我无人能敌!
我要的是,他们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仍可无敌于世!
故而,我对《九阴真经》势在必得之心,你自思量!
再奉劝你一句,脸面这玩意儿,在我顾朝辞眼里,我想要的时候,它可以重愈泰山,可一旦不要了,它连抹布也不如!”
梅超风听了这番话,再无一丝怀疑。
顾朝辞这种恶毒之人,绝对不是吓唬她,毕竟哪个习武之人,没有做天下第一的心?尤其此人年纪轻轻,内力就已如此不凡,心肯定大的没边,有此狂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
可她真的不知,到底如何抉择了。
她不怕死,也可以不要名声。
但顾朝辞其人,已然丧心病狂,一旦做出这种事来。
恩师在武林中,那是什么地位身份,肯定一辈子无脸见人了,自己本就背叛师门,害死师母,如果再累的,恩师遭此羞辱……
她正自思忖,就听得顾朝辞几步跨过,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三尺之处,对方声音幽冷。
“梅超风,你我二人无冤无仇,你滥杀无辜,恶名远扬,我名声也好不到哪去。
说起来,你我也算真正的同道中人。
今日来此找你,不是为了什么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我做人没那么高尚,也没资本做个英雄好汉!
所以你杀千人万人,又干我屁事!
但九阴真经,我势在必得,为了它,我能豁出一切。
在你心里,我早已没了做人底线,试想,你若敢毁它,何尝不是在毁了我的希望、我的一切、我的人生!
毕竟我骨子里,也想做个好人,做一个面对任何人,都能言出即从的大高手大英雄!
这是我的路!
自然,敢拦我路者,无论任何手段,管它是否卑鄙,我都会毫不犹豫,用在对方身上。
那么,你说,我对你,是否说的出、做的到呢?”
说到这里,顾朝辞眼神仍是紧盯梅超风,暗自凝气于掌,脚下微微一动,就见她头颅低垂,右手却还是稳稳按住腹部,心下一叹,便接着道:“我也清楚,你可能还会想,黄老邪武功盖世,威压天下,我可能只是吓唬吓唬你!
呵呵,那我就直接告诉你,为了九阴真经,这天下,就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干的!
黄老邪的确厉害,我现在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若说不怕他,那是自不量力。
我这人行走江湖以来,也没少吹牛,但在你一个瞎子残废面前,这个牛逼,我今天也不想吹了。
小爷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我非但怕他,而且怕的要死。
但我只要杀了你,将你挂在城门楼子上,谁又能知晓,这事是我所为?
黄药师再厉害,他也是人,不是神!
若所料不错,你藏身在王府,就连收的那个徒弟,赵王府世子完颜康,他也不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风双煞”之一吧?
你死了,是不是,人不知鬼不觉!
你想清楚!”
梅超风早被他这番没有下限的话,震的心头怦怦直跳,浑身都是冰凉如冰。
她已然明白了,对方不但对她一切信息,了如指掌,还将退路都想好了,难怪自己会遭此横祸。
顾朝辞两眼紧盯梅超风,见她微一抬头,神色间多了些许茫然,但那只手还是牢牢按在腹部,心头转动,语气一软,缓缓道:“梅超风,今日你我相斗,非你技不如人,而是我顾朝辞不讲武德,偷袭暗算,无所不用其极。
你在我这里,没有输却半分,我是真心承认佩服。
但是成王败寇,自古皆然。
到了如许田地,你但凡对你师父,存有丝毫愧疚、报答之心,就只有将九阴真经,完完整整交给我,这一条路可选!
否则,你就等着,让桃花岛主与你,成为江湖笑谈吧!
到时候,你二人威名,必能历经百年而不衰,超过天下第一王重阳!
梅超风,在下好心劝勉,你可不要不识好歹,不领情!
毕竟我最狠最毒最恶的一招,还没说出来,你可千万别逼我!!!”
梅超风早被他这番软硬兼施的话,气的胸口急速起伏不停,恨不得让这土窖,立时塌了,将他们都埋在这里,就是她此生最大幸事了。
而今闻听对方还有,更恶毒的手段等着她,虽是怒急,但也着几分好奇,想看看一个人,到底没了底线,能到何种地步,不禁恨恨问出:“你已如此……恶毒,还要怎么……对付我?”
顾朝辞这番话说的,几乎竭尽全力,见这婆娘,还不死心就范。
当下也就只能,狠下心来,将脸踩到泥坑里,将无耻发挥到底了。
右手一摸下巴,冷笑道:“你为了修炼九阴白骨爪与摧心掌,不知杀了多少无辜流民!
他们这种人,在你眼里,命如草芥,好似畜生牲口一般,生杀由心!
而我顾朝辞,作为人间正义守护者,自要为他们主持公道,好在你今年,也就三十来岁吧,容貌俏丽,少有人及。
我若将你的尸体,交给那些人,你说……”
梅超风听到这里,哪能听的下去?
对方要怎么炮制她,不用说完,其意自明,她也不知是按耐不住,还是一股凶性怒气,直冲天灵,或是她真的怕了,右掌一抬,戟指怒喝道:“你枉自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