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说她们家祖上是大夫, 这些都是从唐朝传下来的,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传下去,可不能给弄丢了。”
宋霜降又说:“你奶奶说什么不用理, 真需要钱的话,这些东西要能卖出去, 就卖掉。”
有药罐子、捣药杵、药吊子、药碗, 都是非常质朴的老物件。
值不值钱,有没有文物价值他们自然看不出来。
不过其中还有两匹陶制的马,栩栩如生, 昏暗的煤油灯下仍能看出多彩,并且看上去很质朴,颜色鲜艳与质朴并存, 宋柚问:“这是什么?”
宋霜降说:“你奶奶说是唐三彩。”
马身长目测四十多厘米, 高有三十多厘米,看起来尺寸并不小, 两匹马放在一起很有存在感。
宋霜降递过来一副崭新的白线手套,宋柚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陶马拿起来看, 当她细细看过,见马身完好,没有断裂磕碰时, 发现自己额头上个手心都沁出了一层汗,手都开始轻抖。
她不敢再拿着看了, 把那陶马轻轻放下,她怕给弄坏了。
摘下手套, 她把椅子往后拉, 离这些东西远一些。
宋柚说:“这么大个的东西完好保存到现在一定不容易, 确定是唐朝传下来的,不是仿制的吗?”
宋霜降说:“你奶信誓旦旦说这些东西是祖上传下来的,嘱咐我一定收好,代代穿下去,千万不要弄没了。”
宋柚突然想以王槐花的身体状况,十多年前就被医生判了死刑,也许她并不是胆小怕死才强撑到现在,也许是想好好保存这些古物。
她对这些东西很珍惜,当年江远鹏是村里唯一一个上高中的人,没钱交学费不得不辍学,王槐花都舍不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变卖。
宋柚想唐三彩以后一定很值钱。
韩承看了眼自己媳妇,她看到这些古董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他想社会肯定会进步,古董肯定会有应有的价值,也就是说宋柚以后可以很有钱。
宋柚家庭条件一般,可毕竟是宋霜降跟李清芳他们娇宠着长大的,经济上不宽裕但也吃穿不缺,并且她是个很有安全感的人,她花钱很仔细,但对钱并不算热衷。
宋柚的理想是考大学,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实现这个愿望。
只不过她原来是想考江省大学,考到他服役所在的省份,可她随军后他们聊天她竟然说想考华大,想考江远鹏所在的大学。
明明要追随他的。
江省跟京城相隔千里,难道是反正已经结婚了,就不用管他了,可以放飞理想了吗?
韩承看向宋柚,两匹陶马上质朴的色泽在她眼里映出柔和的光。
媳妇的小脑瓜到底在想什么!
短暂走神之后,韩承的思绪又拉回到这些古物上面。
“这些东西怎么保存?”宋霜降问,“要不你们带到部队去。”
宋柚说:“部队的房子又不是我们自己的,就藏咱们家里吧。”
墙壁上本来有个放存折的隐蔽区域,地方可以扩大,但宋柚觉得不保险,就说:“咱把炕拆一部分,把这些东西埋起来。”
“搭炕你会吧。”宋柚笑着问韩承。
韩承摇摇头,北方的炕有炕道,要走热气跟烟,是技术活。
宋霜降说:“他哪会儿啊,明天我跟韩承一起弄。”
宋柚母女又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先是麻布,然后用牛皮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然后再用塑料布包上,最外层是油毡。
把东西收好,暂时先放在立柜里,表面盖了一层衣裳。
时间过得快,已经九点多,刚才算账的时候,俩小家伙又被表兄弟叫走,宋霜降把他们俩接了回来。
宋柚这才把给宋霜降买的皮鞋跟上衣拿出来。
宋霜降说:“你给我买衣裳跟鞋干啥,咱这儿哪哪都是土,这鞋一看就挺贵。”
宋柚挑贵的鞋买的,一双三十多。
话虽这样说,她对皮鞋倒是很满意,已经上脚试穿,顺手又把衣服换上了。
宋柚笑道:“你不是有时候去城里开会吗?咱穿皮鞋更像干部。”
“正合适,上脚也舒服,衣裳也时髦,我闺女真会买。”宋霜降在屋里走了几步,美滋滋地说。
她舍不得穿,很珍惜地把鞋又放回鞋盒里,衣服也叠起来放进衣橱,走亲戚或者重要场合再穿。
没午睡的俩孩子眼睛都快睁不开,宋柚一家四口到娘仨原来住的房间睡觉。
宋霜降拿来薄被,说:“咱这儿白天热,夜里有点凉,还是得盖薄被,我薄被厚被都给你准备着,你们回来有被子盖。”
宋柚说:“妈,明天还得早起呢,你也早点睡吧。”
俩孩子已经滚到炕上,宋柚把被子接过来,见只有三床被子,分给韩承一床,给毛豆盖一床,她跟豆包一个被窝。
豆包咧着小嘴笑,好喜欢跟妈妈一起睡。
他贴在宋柚身边,说:“我愿意跟妈妈一个被窝,妈妈很香。”
宋柚哄他:“早点睡吧,现在还不用盖被,夜里冷了妈妈给你盖。”
毛豆挤到豆包跟妈妈之间,说:“我还想跟妈妈一起睡呢。”
豆包赶紧抱住宋柚的胳膊,甜甜地说:“我跟妈妈已经决定了,我跟妈妈睡。”
毛豆不乐意:“你凭啥决定?”
两个孩子争抢起来,谁都不让步。
被晾在一边的韩承语气淡淡地打断他们两个:“都别争了,早点睡。”
你们绝对争不过你们爸爸。
俩孩子没两三分钟就睡着了。
韩承伸出长臂把宋柚往身边揽,说:“过来点,咱俩盖一床被。”
他力气大得很,宋柚没有反应时间已经被他拽到怀里,他拉过薄被顺势盖在两人身上,说:“早点睡。”
宋柚舒适地枕着他的手臂,笑道:“热不热啊,现在又不用盖被,再说咱豆包还做跟妈妈一块睡的美梦呢。”
本来韩承身体温度就高,还是夏天搂在一起,真的挺热。
但韩承不怕热,揽着她更贴近一些,气息洒在她的额发间,说:“不管这臭小子。”
宋柚想着白天的事儿,跟韩承说:“我总觉得这传家宝江远鹏不能就这么痛快就给我妈,是不是江帆真不是他儿子啊?要不他肯定想把东西给他儿子。”
韩承点点头说:“有可能。”
宋柚说:“我真希望他头顶上都戴顶绿帽子,顺便帮人养孩子,可也没听说他离婚,或者跟女方闹。”
韩承说:“江远鹏不是一般人,他沉得住气。”
结合上次他给宋柚寄东西让她不要往外说,宋柚觉得她的推测可能是事实。
“可是江远鹏那么清高,不是能忍绿帽子的人啊,他不是忍辱负重,想要谋划什么事儿吧。”
这句话一出口,宋柚都被自己的猜测给惊到了。
韩承说:“有可能。”
宋柚对江远鹏想干什么非常感兴趣。
她不打算把这些不确定的事情说给宋霜降听。宋霜降现在看到江远鹏很平静,内心毫无波动,宋柚不想让她妈内心再生波澜,如果有天能确认这些是事实再跟她妈说。
没聊几句,宋柚眼皮发沉,在韩承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宋霜降就去隔壁生产队买了两斤牛奶回来,早饭是煮鸡蛋、牛奶跟杂面汤,杂面汤是各种粮食混合做成的面条,味道很好。
吃过早饭,宋霜降跟韩承就准备拆炕。
俩小家伙又被国泰民安四个小家伙叫了出去,他们刚走,江远鹏站在墙那边问:“我这就要走,还有事儿吗?”
宋柚明白他的想法,大概他放弃照顾王槐花,他就没脸回生产队,他绝对不会在生产队多呆儿。
他说的“还有事儿吗”指的是跟王槐花后事有关的事儿。
宋柚朝宋霜降看去,后者平静地说:“没事儿。”
“那我走了。”江远鹏说。
他让宋柚跟他一块去找宋惊蛰,开拖拉机送他到县城,他说会付工钱跟柴油钱。
宋柚没推辞,正准备跟江远鹏一块出发,就在这时,江远凤进了院子。
江远鹏自然没给她好脸色,冷冷地说:“有事儿?”
宋柚停下脚步,就站在墙这边看戏。
江远凤感觉到她的教授大哥对她不满,想跟她断了这门亲,她在婆家没地位,过得不好,虽然之前江远鹏也不管她,但好歹她还有个大哥是教授,说出去别人都能高看她一眼,但如果江远鹏跟她断亲,她就没娘家了,彻底没人给她撑腰了。
她这次来是想弥补破碎的亲情。
她说:“大哥,我真不知道我是妈捡来的,要是我知道不会不管妈,大姐把妈照顾得那么好,我怕我一插手,大姐就不管妈了。”
江远鹏语气冷淡如冰:“这话你昨天已经说了一遍,还有别的要说吗?”
江远凤被噎得差点喘不上来气,她嘴巴大张愣了一会儿,开始抹眼泪,说:“大哥,我是不得已,我有五个闺女,我在娘家不受待见,你体谅体谅我。”
宋柚在旁边看热闹,王槐花是个普通的传统农村妇女,勤劳善良,可养出来的儿女都一样自私。
江远鹏很冷漠,转身锁门,他手里拎着公文包,语气不容分说下逐客令:“走吧。”
江远凤知道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又弱势又可怜地朝墙这边看,说:“大姐,我真是没能力照顾妈,我是自己过得不好,你跟我哥说说。”
宋霜降摊开双手,语气同样冰冷:“你们家的事儿,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不关心。需要调节的话,自己去找公社别的干部。”
宋柚说:“不要烦我妈,你们这样冷漠自私,不讲道德的人不配跟我妈说话,别在我妈眼前晃悠。”
江远凤哭得那叫一个惨,抹着眼泪灰头土脸地走了。
“走吧。”宋柚对江远鹏说。
她说宋惊蛰在地里干活,于是带着江远鹏专挑人多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