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老四赔笑:“啊呀谁敢说您裴娘子啊,您自然是有魄力有远见,要不也不会做这么大的买卖,可世间像您这样有男儿豪情的女子才有几个啊?”
好在很快便开始议事,有个童子走到大厅中间击掌,示意诸人落座肃静。
大厅登时变得雅雀无声,很快便有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来,他笑起来极其和气:“诸位,在下便是符田。”
莺莺听周围的人充满敬意的问候他为符行老,便知这位是花木行会的行老。
符行老说起话来极有条理,先说完行会的情况后又介绍了今年新入行的掌柜,随着他介绍到“花满蹊掌柜苏三娘”时在场诸人肉眼可见的躁动起来。
谁能不好奇呢?花满蹊这家名不经传的新店居然在扶桑抢购热潮中成为了所有店铺老板都熟悉的名字,轻轻松松就赚走了他们的银子。
这家店是提前打探到了扶桑花热销的消息呢还是事先就布好了局?
若是后者那么这家店的老板手腕和魄力都不可小觑。
这次来议事的老板有大半是抱着瞧瞧花满蹊幕后老板的心思,因而各个翘首四处打量等着看那位神秘的老板是谁。
而后莺莺便站了起来。
厅中响起窃窃私语声:“原来还真是个女子。”、“看着挺利落也不知是不是幕后老板”,莺莺神色不变,只含笑给诸人福了一福。
裴娘子意有所指咳嗽一声,冲李老四撇撇了嘴。
李老四不提防这样一位有能力的掌柜居然真的是女儿身,脸上也讪讪起来。
谁知莺莺也看了他一眼。
一对眼睛沉如秋水黑白分明,从他脸上淡淡扫过,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冷漠与傲慢,似乎他不过是一粒灰尘一般。
李老四被那目光扫过心里无端一凉。
他不自觉缩缩脖子,而后悄悄嘀咕:怎的这位掌柜似乎对自己有意见?
莫非是适才背地里议论她被她听见了?
旁边旁的掌柜嗤笑他:“一个大老爷们背地里议论人家个小姑娘,可真是嘴碎得紧。”
“就是,有那闲心议论别人倒不如好好儿把自己的生意做好。”
莺莺盯着前头,似是在自言自语:“世间像这样有嘴碎的男子才有几个啊?”
这不就是自己适才议论裴娘子的话吗?不过对方改头换面将女子换成了女子,阴阳怪气反送给他。
李老四又恼又羞,像是坐在荆棘刺条上一样,怎么都无法平稳。
早知道就不乱说话了,唉!这下好,白白被别人笑话。
符行老倒一愣:“花满蹊,好多年前也有家卖花脚店唤做花满蹊。”
莺莺心里一动,符行老说得应当就是娘亲的店铺,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娘的旧事?她谋划好了一会散会了就要寻符行老问问花满蹊的事。
符行老介绍完诸多新掌柜之后又道:“正好诸位入了我们行会,过段日子我们花木行会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赛花会,还请诸位也踊跃参与。”
赛花会?
莺莺不是汴京本地人,是以不明白这些。还是听符行老介绍才明白:
原来花木行会本行会的成员将在赛花会上各自展示出各家的法宝,有培育出稀罕花种的,有反季节养育出花卉的,还有养出超大花盘、抗倒伏等这样优质特性的。
其中优胜者自然会按照诸多年长行老们的评选而胜出排出名次。
赛花会还会吸引到许多商铺酒楼都来下订单,因此行会内成员对这次赛花会都格外重视。
莺莺听了有些遗憾:花满蹊如今虽然加入了花木行会,但还是家小花商,并没有属于自己的花田和庄园,更没有专门培育花种的花农,自然不能参加这种花会。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才开业三月便能加入行会,今后定能慢慢发展壮大,有属于自己的花田。
随后开始自由议事,几位掌柜的便将近日里经营遇到的乱象说了出来:有官府某个衙门为难的、还有某地的地痞找麻烦、有同行恶意竞争的。
符行老与一些年长的行老一一帮他们想办法:
某个衙门为难的便寻了某位家人在那衙门里办公的行老,答应做个中人说项说项;
某地的地痞找麻烦,便由符行老改日去拜会他们坊里的帮派老大,无比化干戈为玉帛;
而指控同行恶意倾轧的便叫他们双方当庭辩论,行会里的诸位掌柜集体表决。
莺莺也跟着裁定了一番。
她才发现原来这行会还是挺有意思的,别的不说,单是同行恶意竞争这事告到官府去衙门的长官不懂花木行里一些弯弯绕的行当,难免会听信一面之词。
可是放在行会内部协调他们这些掌柜的一听就能明白,也方便立即断出是非曲直。
两家掌柜倒都很服气这个结果,拱手作揖。
谁知这时有人道:“说起同行恶意倾轧,前段时间那花满蹊算不算恶意竞争?”
说话的人是李老四。
他适才被奚落一番,先是当着诸人的面丢了面子脸红,慢慢越想越气:这花满蹊就了不起了?我偏要告你恶意倾轧,让行老们为我做主!
见诸人都看了过来,他越发得意:“大家前些天可都是花了高价去寻花满蹊买扶桑花的,连同行的钱都挣,这不是黑心是什么?!”
果然有掌柜们议论起来,还有些心胸狭隘的嫉妒莺莺赚了许多银钱便也跟着李老四附和:“就是啊,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呢。”
裴娘子则有些发急,只瞧着莺莺,预备她说不好便来帮她一把。
她原本就佩服传闻中的苏三娘大赚一笔的手段,等今天见到真人又觉她身形窈窕眉目淡然立即多了一层惺惺相惜的赏识,有意要交好她。
莺莺淡然站起来,福上一礼:“我第一次来行会中不知规矩,只瞧着上一单同行恶意竞争是一篮子木槿,甲店卖十文,与他相邻的乙店卖八文,可明明批来的价格也是八文。乙店倒赔着卖货,逼甲店也不得不降价,而且乙店是将店里所有的花卉全部都赔着卖,甲店若是不这降价只能关门大吉,这样下去大家都无钱可赚,才被迫来行会打口舌官司。”
“那请问我花满蹊怎么个恶意倾轧法呢?市面上的扶桑花本就五百文一车,你嫌贵便可不买,市面上还有那许多花束呢。”
“可,可市面上人人都忽然喜欢起了扶桑花!指名道姓要扶桑呢。”李老四也不依不饶。
听到这里莺莺忽然一笑:“对啊,您是舍不得赚这部分钱,是以宁可从我这里高价进货也要买。”
她扫视了在场那些跟着起哄的掌柜一眼:“你们花五百文从我这里买一车扶桑,转头就能到市场上卖六百文七百文,又何来的不情愿?”
“对啊,若花满蹊真是个一心图利的那它自己转手卖给市场上散户岂不更好?”裴娘子也找到了机会帮莺莺说话,“能叫我们都赚钱我们还得谢谢花满蹊呢。”
“是了诸位。”莺莺感激瞧了裴娘子一眼,“花满蹊是吃肉不错,可也给同行留了汤喝。这算什么恶意倾轧呢?”
几位行老们窃窃私语一番,由符行老说出判断:“花满蹊算不得恶意倾轧。”
李老四吃了瘪,只能怏怏不乐坐会位子,他本想着苏三娘没根没基,趁着如今势微将她连根拔起,谁知这苏三娘伶牙俐齿,一点亏都不吃。
行会成员又聊了些其他的事,这才散了会,宣布下月初五再来聚会。
莺莺还待想问符行老花满蹊的事情,谁知他被人围着急匆匆走了。
横竖还有下次机会,莺莺劝慰自己。
她站出来给自己争取权益的事倒让几位掌柜的对她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因而都在散会后与她聊了两句,交换了名帖。
还有人说“以后便可互通有无。”莺莺不解。
“他的意思是譬如你店里接到桃花的订单又没有,便可来他店里调度,反之亦然。”说话的是裴娘子。
莺莺恍然大悟,忙向裴娘子道谢。
“客气甚?”裴娘子一口地道汴京话,“我们女子做生意不易,自然要守望互助。”
她给莺莺递过自己的名帖:“这是我的店,在看牛楼附近,有空来坐坐。”
见莺莺一脸茫然,她便小声在她耳边说:“哎呀,全汴京最美貌的小倌都在那里。”
莺莺恍然大悟,两人相视而笑。
裴娘子可真是个妙人。两人聊了一会,只走到各家马车时裴娘子还在大声叮嘱莺莺:“回头一定要来看我!”
等莺莺出来见到萧照后便一直带着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萧照听她所说,便知她今天结识了一位关系不错的朋友,还反驳了一个居心不良的指责者。
“原来这行会内部便可裁量这些纷争,当真是个好法子!”
萧照沉吟:“只不过有一点:须得行会内风气清正,否则有人仗势压人或者行会内掌柜的都是地痞,那么行会反倒会变得暗无天日。”
果然是萧大人,思索得极其周全。
莺莺又说起一遭事:“今儿才知道行会要举办赛花会,可惜我还没有花田,否则也可去瞧瞧热闹。”
符行老定然会参加赛花会,到时寻到机会问问他也好。可惜自己没有花田。
谁知萧照不假思索:“谁说家里没有田地?”
作者有话说:
明天后天每天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