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沙州城中,康利带着十余手下在狂奔。
“前面有人!”
他们往右边跑去。
“为什么?”
一个同伴突然哭了,“他们为什么敢把咱们的消息说出去?难道不怕咱们杀了他们?”
是啊!
这是目前为止连康利都很迷惑的事儿。
“前方有人!”
康利恼怒,“是谁?”
“是……是唐军!”
“撤!”
他转身就跑。
众人跟着他跑的气喘吁吁。
他们冲出了一个街道。
十字路口,康利突然止步。
左边,数十军士列阵小跑。
看看右边,竟然是官吏。
沙州的官吏们有人拎着横刀,有人端着长枪,甚至有人拿着弓箭,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功劳般的欢喜。
这是官员?
而前方,贾平安带着百骑来了。
后面呢?
康利缓缓回身。
后面数百百姓。
这边最弱!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冲散他们。”
十余人冲着那些百姓狂奔。
他们该害怕了吧?
随后乱作一团。
康利不禁生出了侥幸心。
他知晓自己逃不出去了,但能多活一会儿就是天堂。
百姓中有人喊道:“列阵!”
瞬间,年龄不同的男子开始列阵。
“长枪在前面!”
那些手持长枪的百姓站在第一排。
一个老人在喊:“站好了,娘的,这便是功勋,杀了一个贼人就是功劳,回头莫使君会行文长安,你祖宗在地底下都会笑醒了。”
那些百姓都在笑。
他们竟然把厮杀当做是……玩笑?
康利来到沙州半个多月了,见到的百姓都是普普通通的,从未想过会有这等变化。
“冲上去!”
两个贼人冲在最前面。
他们的身手不错,康利有信心……
“刺杀!”
长枪齐刺!
噗!
两个身手最好的贼人毫无反抗之力被捅死在这里。
剩下的贼人身形一窒。
这是百姓?
康利骂道:“这是军队!”
“齐步上前!”
阵列竟然动了。
康利等人步步后退。
“跪地弃刀不杀!”
百骑在呼喊。
军士们已经开始张弓搭箭了。
康利怒吼道:“那些商人为何敢出卖我们?”
这个问题弄不明白,他死不瞑目!
当然是因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但……
贾平安沉声道:“因为这里是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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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百姓列阵就敢和最凶狠的贼人拼杀。
大唐的官吏拎着横刀就是最强悍的战士。
这样的大唐……
不该凋零!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弃刀跪地!”
百骑逼了过去。
四面合围。
有人跪下,康利大怒,一刀枭,“和他们拼了!”
他径直冲了过来。
“敬业!”
李敬业虎吼一声,拎着横刀冲上去。
铛!
康利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李敬业的攻击下步步后退,岌岌可危。
李敬业一脚踹倒他,举刀……
“要活口!”
康利躺在地上,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
他举刀准备自刎。
“在耶耶的眼皮子底下也想自尽?”
李敬业一脚踢飞他的长刀。
康利猛地弹起来,扑向了李敬业。
横刀捅入了他的小腹里,他笑了笑。
李敬业有些沮丧。
“无碍!”
贾平安令人收拢了其他人,回去拷打。
刚到驻地没多久,竟然有人来劳军。
一百余外藩商人带着车队来了。
这是啥意思?
莫潜带着赶来,却看到了一幅打动人心的场景。
“多谢武阳侯!”
“多亏了武阳侯,不然我等的生意还不知能做多久呢!”
“那康利就是个祸害,多谢武阳侯了。”
“武阳侯,回头去了焉耆时,还请去我家做客,我家中有女儿年方十六,都说是美人。”
“这是为何?”如果说商人们举报康利是自保,可现在他们却来劳军……这是为何?莫潜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难道贾平安那个什么贼人和商人的道理还有后续?
贾平安和商人们惜惜而别,许敬宗逮到他就问,“这是为何?”
“就是……”贾平安觉得这个症候群有些没节操,“其实人都有底线,再坚毅的人,当恐惧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时,他也会崩溃。随后他觉着自己每多活一刻,每喝一口水,吃一块饼都是贼人的恩赐。他们因为恐惧而憎恨贼人,但此刻渐渐变成了感恩,甚至是崇拜……”
“还能这样?”许敬宗叹道:“老夫也算是见多识广,还经历过隋末乱世,可依旧没听闻过这等奇事。”
莫潜依旧想不通,“让外藩商人不能做生意,就是把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是了,商人重利,不能挣钱就是没了命。开始他们怒不可遏,可看到不能改变后,他们惶然不安,最后……竟然就主动来通风报信。”
贾平安笑道:“莫使君,这一招你已经学会了。”
老夫这是见鬼了!
莫潜拱手,朗声道:“老夫在沙州这等地方见过许多人,有人穷凶极恶,有人胆小如鼠。有人为了钱财而亡命,有人为了女人而搏杀……这一切都是利益。老夫自以为看透了利益,就看透了人心,没想到人心竟然还有如此奇妙之处,值得大醉一场。”
随后就是酒宴。
沙州这里各国商人云集,什么货物都有,什么香料都有。
篝火上架着全羊,那些在长安价比黄金的香料毫不吝啬的涂抹上去,一阵阵异香扑鼻。
胡女在堂前舞蹈,大胆的给最年轻的贾平安抛媚眼。
许敬宗喝的满脸通红,“小贾,只管带着去边上的房间里……男儿在世,当立功,立功为何?不就是为了女人吗?”
咦!
老许竟然活的这般通透?
男儿通过征服世界去征服女人!
征服世界后,在女人的面前装比,然后女人臣服……
也就是说,男儿都是装比货!
想到这里,贾平安不禁拍着案几大笑。
“你笑什么?”
许敬宗双目直。
贾平安也喝多了,“我笑自己就是个装比的货色!哈哈哈哈!”
许敬宗突然起身,“何人与老夫共舞?”
他走到了胡女中间,跳着贾平安看不懂的舞蹈,仰头大笑。
莫潜一拍案几,“老夫来也!”
两个老汉在尬舞,贾平安举杯喝酒。
许敬宗酣畅淋漓的喊道:“小贾为何无诗?”
莫潜笑道:“此处沙州,当有令人热血沸腾的边塞诗!”
贾平安那个啥……诗名远扬,在场的官员不禁齐齐看向他。
甚至连几个胡女和乐师都放缓了节奏……
万众瞩目吗?
贾平安喝了一杯酒,眯眼……
我一开口……便是盛唐!
“汉家旌帜满阴山……”
“好!”
有人轰然叫好。
这第一句就让人不禁想到了大唐的旌旗在塞外飘扬。
“住口!”
许敬宗打个酒嗝,“听……听着!”
贾平安继续念诵,“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好!”
许敬宗踉踉跄跄的过来,拎起酒壶就灌。
莫潜哈哈大笑,“不遣胡儿匹马还,但凡异族胆敢窥探大唐,当杀他们个匹马不留。快哉!快哉!”
那些官员纷纷举杯畅饮。
“武阳侯果然是我大唐诗才第一人!”
“武阳侯,下官敬酒!”
“武阳侯,痛饮!”
卧槽!
贾平安几杯酒下肚就现不妙了。
要遁!
尿遁……
“一起去茅厕。”
操蛋!
贾平安坐下。
许敬宗和莫潜在喝酒,张嘴……呕!
酒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我一张嘴就是盛唐,你特么一张嘴就是呕吐。
贾平安突然大笑起身,“男儿不风流,何必来人间!”
他走过去,几个胡女的眼中多了异彩,纷纷鼓起自己最得意的部位。
比如说脸,或是胸脯,或是屁股……
贾平安随意扛起一个胡女,那胡女尖叫起来,兴奋的无以复加。
“好一个风流少年!”
莫潜扶着许敬宗回去,被他一口喷了满脸。
贾平安扛着胡女寻了个房间,随便躺下。
他在想着许敬宗此行的言行。
在他建议封锁外藩商人时,老许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随即去给莫潜施压,并为贾平安背书。
这是为何?
你要说情义也行,但贾平安觉得更多的是利益。
老许从遇到贾平安后,那名声竟然就渐渐的好了。
但他依旧不为主流官场容纳。
许敬宗当然想寻求突破,但长孙无忌等人不屑一顾,皇帝把他看做是自己的忠犬,世家门阀把他看做是野狗佞臣……
他也苦闷,但唯有奋力向前。而贾平安通过几次出手,让许敬宗仕途顺畅。关键是在老许倒霉时,贾平安充当了狗头军师的角色,帮助他渡过难关。
几次之后,老许就情不自禁(就是这个虎狼之词)的把自己和贾平安看成是一伙儿的了。爱屋及乌,他可以为了贾平安背锅,也能为了杨德利说话,甚至还能为李敬业说话。
卧槽!
贾平安猛地现,自己好像拉起了一条线。
这条线里有几位老帅,有许敬宗,有崔建,有懂王……还有不少人。
他想到了李勣,看似不动声色,可却通过他和老许有了联系,甚至和程知节他们的关系都拉近了些,以至于需要刻意的疏远。
而程知节等人也通过贾平安和李勣,和崔建等人有了联系,双方苟且,不,是勾结。
大家都在联系,而中间的联络点就是他!
通过他拉起了一条线。
这条线渐渐成为了利益共同体,卧槽!
我好像在拉小团体?
这条线以后人越来越多,那和小团体有何区别?
但……
人一多,无党无派是不可能的,这话是屠龙术大成者的总结。
是了。
既然都在纠集了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理念奋斗,我就为了保命拉个小团体又如何?
“郎君!”
贾平安抬头,就见到了一个赤果果的胡女,甩的厉害。
卧槽!
贾平安爬起来,“出去!”
胡女却痴缠,贾平安干脆开门就溜。
他看到许敬宗时,现老许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模样。
“许公,你说咱们这是什么关系?”
贾平安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捂着肚子有些难受,“哪来什么关系?”
贾平安一拍脑门,觉得自己痴了。
“出!”
大队出了。
李敬业凑过来,“兄长,昨晚那胡女真是……屁股甩的极好,果然是沙州。我在想,要不要给阿翁带几个回去。”
“好主意,回头我给你准备拐杖。”
贾平安觉得李敬业会被打断腿。
众人一路往城门去,当出城时,就看到百余商人正在等候。
一个胡须斑白的商人摸摸高鼻梁,端起酒杯,“尊敬的武阳侯,这是我们的敬意,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许敬宗干呕了一下。
昨野他喝的太多了,后续又玩的很嗨,至今都没恢复。
竟然还来送行?
贾平安下马过去,端着酒杯说道:“这杯酒带着各国商人的情义,我仿佛看到了这些情义在以后开花结果……为此让我们高呼大唐万岁。”
他仰头干了。
然后感动的回身抹泪。
那是干啥?
许敬宗瞪大了眼珠子,小贾竟然把酒水吐在了袖子里?
“大唐万岁!”
这年月大唐就是太阳,大唐就是月亮,你高呼大唐万岁会倍感荣幸。
不,大唐此刻就是世界的灯塔。
贾平安和这些商人洒泪而别。
等看不到沙州城后,许敬宗纳闷的道:“他们应当不至于下毒吧?”
“可谁能保证?”
商队从身边经过,驼铃声声……
……
龟兹国都伊逻卢城。
床榻在摇晃。
良久,只余下了喘息声。
国相那利轻抚着自己的山羊胡,清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惬意。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身上女人的光滑脊背。
“那利,什么时候能动手?”
阿史那氏的嗓子有些沙哑,也有些干燥。
那利看了她一眼,“尊敬的龟兹王的妻子在我的身下雌伏,苦苦哀求……你想要什么?”
阿史那氏微白的脸上多了怅然,“我能要什么?我唯一想要的便是威严。那利,上次布失毕和你被俘,我也被唐军羞辱,这是耻辱。这样的耻辱若是不能洗清,你能安睡?而且现在唐军就在龟兹有驻军,他们就像是中原的太上皇……那利……”
“够了!”
那利用力抓捏,骂道:“那是布失毕的错失,他指挥不利,以至于败给了唐军。你想指责我吗?你这个愚蠢的女人。”
阿史那氏露出了媚笑,“你能如何?”
床榻摇动……
许久,阿史那氏回去,那利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出来。
一个男子近前,“国相,有消息。”
“说。”
那利靠着门,指指嘴唇,有人去弄水。
男子说道:“沙州传来消息,长安派来了使团,为的是礼部尚书许敬宗,随行的还有武阳侯贾平安。”
“一共多少人?”
“百余人。”
“召集人。”
那利言简意赅的吩咐道,下人送来了温水,他缓缓喝了,淡淡的道:“那个女人够味,不过我有许多美人。她勾搭我,只是想让投靠大唐的布失毕倒霉,而后我成为龟兹王……她更想让我成为龟兹王之后和阿史那贺鲁……好吧,沙钵罗可汗,她想让我和沙钵罗可汗联手,把西域搅乱,让大唐焦头烂额。”
身边的智囊微笑,“为什么不呢?”
“是啊!”
那利笑道:“人生在世,我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可却没做过龟兹王,没睡过龟兹王的女人。如今我睡了阿史那氏,还剩下一个心愿,那就是……做龟兹王!”
晚些十余人聚集。
有人说道:“国相,先前阿史那氏回去,面色绯红,在王宫外被布失毕拦住喝问,二人争执,阿史那氏呸了他一口。”
那利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得意的事儿呢?
睡了国王的女人,而他只能束手无策。
“哈哈哈哈!”
那利笑的前仰后合。
一个官员说道:“国相,布失毕软弱,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那利止住了笑声,淡淡的道:“长安派来了使团,礼部尚书许敬宗为,百余人。快到了。”
众人默然。
那利微笑道:“无需担心,布失毕只能继续忍耐。”
“若是他向许敬宗哭诉呢?许敬宗会不会动手?”
“我已经和羯猎颠说过了,他会支持我。”
羯猎颠是大将,当年也被唐军俘虏过。
那时候的大唐,堪称是所向无敌。
晚些,大将羯猎颠带着人出去了。
……
布失毕矮胖,看着妻子一脸的厌恶,“你就是个可耻的女人!”
阿史那氏一脸餍足,“你不如那利。”
一抹血色在脸上浮现,布失毕起身,“我将去迎接大唐使团,而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只能和那利一起瑟瑟抖。”
“那就拭目以待吧。”
阿史那氏给侍女使个眼色。
侍女飞快的去了,晚些回来,“国相说放心,没有证据,许敬宗什么都不能做。”
阿史那氏点头,“走,去看看唐人。”
伊逻卢城的城门大开,布失毕亲自来迎。
那利也急匆匆的赶来了,二人相对冷笑。
阿史那氏坐在马车里,当听到了马蹄声时,就掀开车帘。
许敬宗下马,神色威严。
“这就是许敬宗。”
阿史那氏点头。
随即,一个年轻人映入眼帘。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阿史那氏微微颔。
“兄长,这个娘们的骚气我隔着老远就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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