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刀手的冲击一往无前。
前方,那些突厥人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排排的砍杀,让贾平安想到了割麦子。
“上前!杀!”
陌刀挥舞。
鲜血喷溅在脸上,陌刀手们毫不动容。
熟悉的血腥味啊!
“杀!”
一个突厥人被一刀枭,鲜血从脖颈里喷溅出来,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像是一个喷泉。
“左翼!”
左苏回头,用钦佩的眼神看着贺莫,“左翼该动了。”
这是贺莫的安排。
当正面无法打开局面时,从侧翼突袭。
贺莫点头。
举手!
十余人张弓搭箭对着夜空。
鸣镝声骤然而起。
左翼。
登介正在看着战局。
“该我们上了!”
“就是,唐军此刻已经优势,咱们上去一个突击,功劳唾手可得。”
登介意动,但不敢动。
军令如山,一旦违令就是个死。
他不甘的看着前方。
身边将领嘀咕,“那个武阳侯害怕咱们抢功吗?”
登介低声道:“住口!”
“那为何不让咱们上。”
此刻骑兵一个冲击,敌军绝对大败。
鸣镝声传来。
前方凭空多了一群人。
登介浑身凉,觉得骨髓都被冻住了。
那个将领目瞪口呆……
“武阳侯……”登介喘息道:“好手段!”
若是侧翼没有保护,此刻这些人就是一支能改变战局走向的力量。
那个武阳侯!
登介低声道:“准备。”
黑暗中,那些回纥人屏住呼吸。
这些都是功劳呀!
谁吓跑了他们,回头弄死他!
“杀啊!”
这些突厥人拉倒了栅栏,得意洋洋的冲进来。
一排排回纥人看傻逼般的看着他们。
“杀!”
右翼传来喊杀声。
钱木河笑道:“他们的谋划落空了,哈哈哈哈!难怪卢公说武阳侯能独当一面,今夜便是明证。”
“我等的便是此刻!”
贾平安拔刀:“令回纥骑兵出击!”
一千回纥骑兵从后面动了进攻。
“左翼呢?”
左苏绝望的问道。
“左翼……”
贺莫看了左翼一眼,那里能听到喊杀声。
“贾平安早有准备。”
贺莫痛苦的闭上眼睛,“撤!撤退!”
黑夜中撤退就是一场灾难,但他只能如此。
“跑啊!”
“不堪一击!”贾平安摆摆手,“打起火把追击,但切记结队为伴,不可偏离方向。”
否则一旦迷路,弄不好就进了敌军的大本营。
败了!
突厥人疯狂奔逃。
“回城里去!”
他们深知一旦在野外孤立无援的后果。
因为夜袭的缘故,所以没有带战马。
没有粮食和饮水。
这样在野外熬不过两日就得被活活的冻饿而死。
可这里两日之内能找到部族吗?
找不到。
两条路。
“我投降!”
有人跪地请降。
“回城里去!”
跪地的人越来越多。
“救命!”
有人被撞倒在地上,随即被活活踩死。
有人挡住了同袍的路,被一刀砍死。
乱了!
唐军举起火把追杀了出来。
“跪地不杀!”
周围全是喊声,越来越多的突厥人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带着血腥味的地上,瑟瑟抖。
而正在迂回回来的包东他们懵逼了。
前方铺天盖地全是溃兵。
他们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条小破船。
“退!”
随行的十余军士回头。
退哪去?
身后空荡荡的。
只会被追上砍杀。
“溃逃的敌军连自己人都杀!”
雷洪扯着大胡子,觉得自己这次要糟了。
李敬业看着前方,拔刀。
淡淡的道:“跟在我的身后!”
什么意思?
溃兵来了。
李敬业举刀冲了上去!
这个疯子!
包东震动了。
“快,跟上!”
一人你就想冲杀过去?
李敬业挥刀。
前方的溃兵倒下。
再挥刀。
鲜血喷溅的他满身都是。
那些溃兵疯狂的冲击着。
李敬业站在前方,只知道冲杀。
“这里有唐军!”
“闪开!”
想回去的突厥人狂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突厥人冲过来,手中的长枪捅刺。
李敬业轻松格挡,突厥人弃掉长枪,拔刀劈砍。
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铛!
他在部族中以力大闻名,可一接触才现对方……
“死!”
李敬业挥刀冲了过去。
身后的突厥人倒在地上。
那些突厥人冲杀过来。
不,是溃逃过来。
李敬业不知疲惫的砍杀着。
身后的包东等人捡漏,轻松的斩杀敌人。
“换我来!”
包东觉得李敬业差不多了,就超越了过去。
呯呯呯!
瞬间他就被围攻了。
他左砍右杀,不过是一轮,就觉得岌岌可危。
横刀从他的头顶飞过去,插在一个准备偷袭的突厥人的头上,李敬业虎吼一声冲过来。
一拳!
呯!
当面的突厥人就像是撞到了大车,重重的倒下。
李敬业拔出横刀,怒吼道:“滚!”
包东讪讪的退后。
一把横刀就在前面砍杀,身后的人护着两翼。
李敬业杀的性起,丢下了横刀,一把抓住身前的突厥人,轻松把他倒立过来,随即抓住双腿,竟然就这么舞动。
砰砰砰砰砰砰!
筋骨断裂的声音就像是竹子在春夜里生长。
他最后奋力把手中已经变成一团烂泥的敌人丢出去,拿起横刀,怒吼道:“耶耶李敬业在此!”
一个突厥人跪了。
更多的突厥人跪了下去!
“这是杀神!”
正在奔跑的溃兵现了这个奇观。
一个唐军站在那里,身前跪倒了一片。
一个突厥将领骂道:“跑啊!”
他一边喊一边跑过来,疾冲挥刀。
李敬业侧脸看着他。
那眼眸中全是疯狂。
“杀!”
将领人头飞起。
他看到了整个战场。
许多人在奔逃,唐军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拎着横刀在结队追杀。
更多的人跪在地上,唐军却丝毫不理。
呯!
人头落地!
“武阳侯!”
登介来了,毕恭毕敬的,就像是一个小卒子。
这一夜给了他巨大的震撼。
贾平安算敌在前,随后更是料敌先机,步步让敌军无处可逃。
这样的人,他竟然敢去挑衅。
登介觉得自己没死真的是运气。
“敌军溃败,你率人点起火把追击,不过不可贸然攻城。”
夜里攻城风险太高。
贾平安侧脸看着他,“可要讨价还价?”
登介跪下,“下官不敢。”
钱木河摇摇头。
这个倨傲的家伙,在武阳侯的连番手段下,终于是被慑服了。
“出击吧。”
贾平安走到了前面。
他在等李敬业的消息。
那个棒槌,千万别只顾着冲杀啊!
“武阳侯,李敬业就在前方!”
骑兵回来报信。
贾平安回身,“备马!”
他策马出去,徐小鱼等人警惕的护卫着。
李敬业就站在战场的中央。
前方跪倒了一片突厥人。
“起来厮杀啊!”
李敬业杵刀骂道:“耶耶好不容易想痛快的厮杀一场,你等竟然降了?起来!”
他踢打着那些突厥人。
这个棒槌!
贾平安冷冷的看着他。
“武阳侯来了。”
包东善意的提醒。
李敬业抬头,“兄长!”
“娘的!”贾平安下马过来,一脚踹去,“老子让你带着包东他们寻个地方躲着,战后再出来,你特娘的竟然……回头收拾你!”
李敬业讪笑道:“小弟当时就想着杀人,兄长,你还别说,嗅着血腥味我就管不住自己了……你说这是不是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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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想这个病定然只有和胡女一起甩屁股才能治好……”
贾平安在战场上策马巡查。
三百大唐骑兵跟在身后。
“调集三千回纥骑兵来收拢俘虏。”
“是!”
俘虏被一堆堆的带回去,随即用绳子捆住手。
“绳子不够了。”
辎重营的抱怨着。
棒槌!贾平安吩咐道:“把敌军尸骸的衣裳解下来,随便一搓便是绳子。”
辎重营的一听恍然大悟。
“谁出的主意?”
“武阳侯!”
辎重营的马上夹着尾巴去了。
大战结束了。
贺莫和左苏冲进了城中。
“关门!”
他们急匆匆的登上城头,只看到前方星星点点的全是火把。
“万胜!”
“万胜!”
“万胜!”
唐军在欢呼,声震四野!
左苏面色煞白,“我们败了。”
贺莫回头,“看看还有多少人!”
有人去点数。
“两万余。”
“还好!”
贺莫苦笑,“至少能保住城池。”
左苏瘫坐下来,双手抱头嚎哭道:“我就这么杀啊杀,杀……可却被他三百骑击败了。夜袭也是杀啊杀,他却早有准备……还怎么打?怎么打?”
“开门!”
城外有人在拍门,呼喊声震天响。
贺莫置之不理,缓缓蹲下来。
“我们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守住,守住就有希望……”
他大概觉得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可汗会来的。”
……
捷报天明就出,贾平安顺带写了家书。
——无双、苏荷吾妻,为夫已经到了西域。
他在信中说了些路上遇到的事儿,随后……
——为夫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们,辗转难眠,就赋诗一……可满心都是你们二人,竟只得了两句。
大唐著名诗人贾平安六步成诗,可竟然为了妻子只得两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随即第二封信。
这是给高阳的。
前面一样,后面……我每晚做梦都梦到了你,辗转难眠,就赋诗一……可满心都是你的身影,更想到了那一夜与你饮酒赏月……竟然只得了两句。
大唐著名诗人……竟然只得了两句。
高阳那个憨婆娘定然会撇嘴不屑吧,然后眼中带着欢喜,拍着案几喊拿酒来。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个是不是太文青了些?
高阳大大咧咧的……
但这等女人一旦被打动,文青比谁都厉害。
这次若是还不能怀孕,正好用这两句诗来安慰她。
哥果然是算无遗策啊!
把书信封好,贾平安抬头问道:“问问斩获多少?”
有人去问了。
晚些钱木河进来说了数目:“斩杀、踩踏而死者,少说万余。”
这便是夜间出击的代价,想逃都没处逃。
“问过了俘虏,突骑施领贺莫,处木昆领左苏,二人已经逃进了城中。”
“知道了。”
贾平安书写了捷报,“马上送去大总管处。”
马蹄声消失在晨曦中。
贾平安走出去。
前方到处都是人,一队队俘虏聚集在一起,周围是趾高气昂的回纥骑兵在巡视。
炊烟渺渺。
贾平安心情平静,并无大战后的狂喜。
几个军士蹲在火堆边上烤火。
“昨夜我一人就斩杀了十余人,后来头颅太多,没办法都扔了。”
“哎!你们说突厥人这不是疯了吗,明明打不过却要挑衅大唐。”
“他们的性子就是打了再说,否则麾下的心都散了。”
“对,当年突厥人多啊!先帝时兵临渭水,那时候大唐……憋屈!”
“现在呢?”
“哈哈哈哈!”
“回家要告诉家中的小子,别怕什么异族……都是双手双脚一个脑袋,你越怕他他就越猖狂,杀几个,他们自然就知晓怕了。”
“那是……以前我路过教书的地方,先生说咱们是什么炎汉苗裔,前汉时追亡逐北,那些异族人仓皇而逃……走在街上,那些异族人哪敢多看祖宗们一眼?”
“他们说前秦也凶悍,打的匈奴人狼狈不堪。”
一个老卒得意的道:“看看,前汉最厉害的便是匈奴,却被大汉灭了。随后最厉害的是突厥,当年突厥多得意,可也不看看耶耶们的祖上是什么来历,但凡咱们站起来了,一巴掌就能拍死他们!”
贾平安回身缓缓而行。
炎汉苗裔,大汉尚火德,所以称为炎汉。而苗裔,便是根苗,后裔之意。
炎汉苗裔……自当雄立世间。
一缕阳光从东方跳了出来,紫色笼罩大地。
马蹄声响起。
有人来请示,“武阳侯,敌军尸骸堆积,可是要挖坑?”
“不挖坑,先丢着。”
呃!
钱木河闻讯想去寻贾平安,正蹲着吃饼的李敬业说道:“别去。”
“尸骸堆积多了麻烦。”
“麻烦什么?”李敬业大大咧咧的道:“兄长最喜筑京观。”
一股子凉意在脊背处升起。
“京观?”
那么多尸骸。
我的神!
“那为何还不动手?”钱木河觉得奇怪,就去请示。
“那些俘虏正好无所事事,要不……”
贾平安蹲着吃早饭,抬头凝视着前方,淡淡的道:“太少了些。”
“太……太少了些?”
“嗯!”
贾平安低头继续吃。
“马拉个币!”
贾平安抬头骂道:“狗曰的厨子,盐不要钱?盐粒大颗大颗的还没化,又苦又咸!回头滚去挖茅坑!”
边上有窃笑声。
吃完早饭,贾平安召集人。
“武阳侯,要不歇一歇?”
有人觉得一夜未睡,将士们的状态不好。
贾平安摇头,“敌军此刻丧胆,我军士气高昂,此刻不出击,更待何时。留下人看守俘虏和辎重,其他的出击。我习惯吃午饭,中午!”
他指着咽城,“告诉兄弟们,中午我要在城中吃午饭!”
“万胜!”
欢呼声传来。
贾平安走了出去,徐小鱼把披风拿出来给他披上。
大军集结!
随即出击。
昨夜的战场上散落着许多兵器和旗帜,哪怕是打扫了一下,可依旧一路延绵到了城下。
“他们来了!”
矮小的咽城城头,左苏低身道:“贺莫,我们跑吧。”
“跑何处去?”
贺莫摇头,“唐军会衔尾追击,从这里到可汗那里,这一路我们将会尸横遍野,会冻饿而死。”
左苏握着刀柄,身体颤抖了一下,“那么……就让我们战死在这里吧。”
唐军在集结。
“弩手集结!”
大嗓门在城下回荡着。
“唐军的弩箭!”
打造弩弓需要好工匠,而好工匠只有中原才有。
“放箭!”
呜!
一片弩箭飘了过来。
“盾牌!”
城头盾牌林立。
“他要如何攻城?”
左苏蹲在城头后面喊道。
“多半是要用回纥人的尸骸来填满城下。”
周围都是惨叫声。
贺莫咬牙切齿的道:“准备……”
他起身,就见左右倒下了一片。
狗曰的,唐军的弩箭对于防御手段差劲的他们来说就是神器。
“放箭!”
第二波弩箭。
城头惨叫声少了些。
“放箭!”
第三波!
贾平安摆摆手。
“武阳侯。”
登介知晓自己要上了。
唐军就是最后一击用的,之前他就必须要用命去填。
否则那用鲜血染红的功赏为何会有你一份?
贾平安指着城头,“两波攻击之后就顺势退下来。”
说着他吩咐道:“把东西弄出来。”
一个个用木头打造的……就像是木筏般的东西被人拖了上来。
“咽城矮小,可若是蚁附攻城伤亡不小,把这个架在城头上,骑兵攻城!”
卧槽!
骑兵攻城!
“上!”
城头,左苏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贺莫疑惑的道:“云梯?”
“准备!”
将领们在叫喊。
弓箭手已经准备好了。
“放箭!”
箭矢飞舞,那些扛着木筏的人倒下不少,旋即有人接替。
骑兵紧紧地跟在后面。
“这是何意?”
左苏不解。
那些回纥人在狂奔。
“放箭!”
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后续源源不断的补充了上来。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这个时候不流血,功劳……你想屁吃!
木筏重重的架在了城头上,那些步卒站在木筏下面,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还能扶住木筏。
“是骑兵攻城!”
左苏尖叫起来。
“那个疯子,竟然想出了这等主意。”
“放箭!”贺莫面色铁青,他本想在唐军蚁附攻城时给他们造成重大杀伤,可没想到贾平安竟然给他们准备了礼物。
骑兵冲了上来。
马背上的回纥人张弓搭箭。
城头的突厥人应声落马。
木筏在摇动,战马奋力冲了上来。
巨大的战马就像是怪兽,让城头的敌军惶然。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