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要的你母亲染病的所有真相。”
仁寿宫大殿里,说完了经过的皇帝望向殿中的汉王,脸色早已不复先前的平静:“原本朕还没有打算马上告诉你,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阵就让你听听。”
汉王立在中央,双目呆滞,脸色青白,双唇连张了几次,也未能出声音,最终只能咽着喉头,耷拉下肩膀。
殿里骤然静得跟没有人一样,万物凝结,像是连时间都没有流动。
“她会死吗?”许久后汉王抬起头,启开干涸的喉咙。
“会。”皇帝直视过去,“擅自截取奏章,与朝廷命官私相授受,外加隐瞒朝廷重案要案,造成了葬送数条人命的后果,她非死不可!而且死一遍都不够!当年宁王犯案进狱,其中就有蜀地铁矿案这一条,她隐瞒不报,朕不信她没有期盼着宁王倒霉!”
汉王扑通跪下:“父皇!”
“你想为她求饶吗?”
汉王说不出话来,那是他的母亲,他怎么会不想替她求饶?但求饶的话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俞妃所犯的不只一桩罪,而桩桩都那么要命,宁王也是他的哥哥,他还是陆瞻的亲生父亲!他该以什么理由来替俞妃求饶?
他垂下头来:“儿臣,儿臣不敢。”
皇帝面色稍缓,刚要开口,却听他又道:“母亲有罪,儿子不敢苟活,儿臣,愿为俞妃陪葬。”
皇帝缓和下来的目光立刻精光暴射:“你说什么?”
“儿臣愿意以死为母妃谢罪!”
“你大胆!”
皇帝抓起桌上茶壶挥了过去!
陆瞻已在门下站了一阵,听到这里立刻闪身进门,将飞到半路的茶壶堪堪接在手上!
“皇爷爷息怒!”
皇帝似没看到他,起身下地,大步走到汉王面前,咬牙道:“你这是威胁朕?!”
汉王伏地:“儿臣不敢。只是生了这种事,父皇让儿臣能怎么做呢?母亲私通外官,害死了我的哥哥,这件事必会成为她一生的污点。
“儿子苟活于世,也不过只是留在世上听人如何咒骂她罢了。她到底生养我一场,倒不如请父皇成全儿子这一片孝心!”
皇帝抡圆了胳膊,飞起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通红的一个五指印,立刻显现出来。
“来人!把他拖下去——”
“皇上!”
陆瞻立刻截住他下半句话,跪地说道:“汉王口出狂言,御前无状,请容臣将他带走禁足!”
皇帝铁青脸色。
陆瞻爬起来,使眼色给门外王池,王池立刻传侍卫进来架着汉王往外走了。
汉王被押着回到揽月宫,陆瞻反身把人挥了出去。
汉王在椅子上颓坐了一阵,方才抬起头:“你来干什么?”
陆瞻走过去:“我当然是来替你解围的。”
汉王目光阴凉,冷哂道:“你父亲是我母亲害死的,你替我解围?”
“我为什么不能替你解围?”陆瞻拖来把椅子坐在他面前,寒脸看过去:“我若不拦着,你现如今便已经在被处死的路上!
“你倒是死的干净,到时候你死了,世人便要骂我陆瞻一句心狠手辣,而后皇上还要怨我一句不拦着他,到头来记恨我,你说我会容你阴谋得逞吗?”
汉王紧抿唇扫视他,咬牙道:“我没你想的那么阴险无耻!我提出陪葬也不是说说而已!”
“你没有,却拦不住别人没有!”
“什么意思?”
“你这会儿还在问我什么意思,合着方才皇上跟你说的那一番话都是白说了?”陆瞻眯眼,“当年蜀地的铁矿案不是无缘无故的,十八年前我父亲的死也是事出有因,再到这一次覃家丫鬟的命案,你觉得都是偶然吗?
“就算我不杀你,你不害我,背后这帮人也会各方挑拨!他们不死不休,目的就是要搅得我们陆家还有朝堂不得安宁!你身为皇子,吃百姓税,享朝廷福,难道甘心要钻进他们的圈套吗?”
汉王默语,垂下眼眸。
半晌,他说道:“这也不能成为你救我的理由。我要是没弄错,我依然算是你的仇人。你对我说这些,做这些,没有理由。”
“你以为我愿意救你?”陆瞻冷笑,望着他双眼,“如果没有你母亲的自私,事情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你以为我不恨吗?我对她恨之入骨!
“若放在从前,我第一个拥护皇上的决定,将你们拿下再说,但是现在我不会这么做了,因为我得对身边所有人负起责来。
“我知道皇上也舍不得你,他已经错失掉一个儿子了,他不会再冒失。他那么疼我,我又如何忍心看他为了我而向自己的亲儿子下杀手?如果那样,那我也成为了像你母亲那样自私的人了。”
汉王喉头下咽,攥起双拳来。
面前的陆瞻分明比他小好几岁,两年前的他分明还是个轻狂莽撞的少年,可如今的陆瞻却令汉王汗颜,在乍听到俞妃被囚真相的时候,他确实有几分负气,因为这个结他想不到办法来解,所以他提出随俞妃去死,反正他孤家寡人,也算一了百了。
连陆瞻都知道为大局着想,把个人恩怨先放到一边,他又还有什么理由死钻这牛角尖呢?
江山社稷,朝堂百姓,于朝廷而言有多重要,从小他就听先生们讲过的。
是他狭隘了。
“可是我如今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求情,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赴死。”
他喃喃说着,眼眶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红。
陆瞻默凝片刻,说道:“合着你只知对母亲尽孝,却忘了还有个父亲!皇上若依了你,让你随着俞妃去了,那世人又怎么看皇上?他们会说皇上不仁,害死了三儿子,如今又亲手杀死幺子。
“如果五叔对俞妃所犯之罪的态度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五叔可当侄儿这话没说。如果你也觉得俞妃所作所为不应该,那么你就应该听凭皇上定夺,而不是替皇上定夺!”
“皇上……”汉王摇摇头。然后他看过来:“背后行凶的,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