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温气得暴跳如雷,厉声大喝。“岂有此理,来人……”
徐庶已经走远了,一边走一边和排队等候的难民们打招呼。难民们神情各异,有的冲着徐庶点头哈腰,有的怯怯地看着远处的赵温,有人的则对赵温的反应愤怒不已,有人则暗中窃喜。南阳来对了,如果留在关中,什么时候能等到粮食真是说不准的事。就算南阳的粮食运到关中,分到他们手里的恐怕也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被这些当官的先分了。
徐庶走了,赵温怒没了对象,站在路边有些懵,心里把徐庶骂了无数遍,最后干脆骂到了孙策头上。上行下效,如果不是孙策目无朝廷,徐庶一个小小的武关都尉怎么敢如此放肆。
形势比人强,赵温再生气也无法左右徐庶。反复权衡之下,他派人赶回关中报信,自己则继续前往南阳。主政南阳的毕竟是张纮、周瑜,徐庶只是奉命行事。只要能说服张纮、周瑜,这件事还有希望。时间紧迫,他必须双管齐下,尽可能争取时间。
徐庶倒也通情达理,没有阻止赵温进关,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连例行的接待都免了,赵温连难民的待遇都没享受到,只能灰溜溜的越关而过。
过了武关,沿着武关道一路向前,赵温越走越心慌。和武关外一样,路上的难民络绎不绝,都是衣衫褴褛,拖家带口,但区别也很分明,他们脸上看不到那种惊惶和绝望,神情要平和得多。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不少老弱都可以坐着车赶路。
赵温注意到,这些车虽然以牛车为主,没什么华丽的装饰,但宽大结实,哪怕车上装得满满的,拉车的黄牛依然健步而行,不怎么吃力。他趁着休息的时候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这些牛车都是运粮食到沿途邮驿乡亭的。大量难民涌入关中,沿途驿站每天仅是要煮粥赈灾就花费不菲,附近的乡里供应不及,只能从南阳腹地转运。为此甚至影响了沿途官员的饮食供应,只能粗茶淡饭,远远达不到应有的标准。
尽管粥很稀,尽管一天只能领一次,尽管等一碗粥要排很长时间的队,但有一个好处非常实际,难民们几乎不用花钱。即使你身无分文,只能有耐心,也能领一碗粥,然后搭乘返程的牛车,继续向前,直到他们进入南阳腹地。
赵温心情很复杂。他既对南阳的赈灾措施得力感到欣慰,又为粮食的紧缺不安。南阳的粮食已经如此紧张,他们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赈灾关中?难民不断从关中涌出,涌入南阳,这是釜底抽薪啊。对孙策来说,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难民涌入南阳,当然是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赵温不敢耽搁,昼夜兼程,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赶到了析县。在这里,他遇到了张纮。
因为宛城离武关太远,来来回回传递消息太慢,又虚耗人力,张纮干脆赶到析县,就地办公。赵温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和阎象商量事情。秋收在即,阎象身为南阳太守,要保证秋收的顺利进行,这关系到南阳局势的稳定。张纮要求阎象做好统筹,将已经入关的难民组织起来,帮助秋收,以工代赈,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每日的口粮,并安排这些难民一路向南,取道顺阳、酂县去襄阳,进入南郡。南阳已经人满为患,没什么空余的土地,养活不了太多的人。
得知朝廷使者来了,张纮又匆匆吩咐了几句,起身出迎。
赵温和张纮是旧相识。当年张纮扬名洛阳的时候,赵温也在洛阳为官,两人有过交往。虽然算不上挚交,却也志同道合。后来张纮返乡,赵温也转京兆郡丞,就再也没见过面。二十年后重途,自是格外亲热。
“子纲,当年便觉得你非等闲,如今才知道还是小看了你。”赵温半开玩笑半当真。“现在连朝廷的安危都系于你一念之间了。”
张纮心知肚明,不动声色的反击。“子柔兄,你言重了。天子虽然年幼,可是有子柔这样的良臣相辅,雄飞有时,岂会受制于人。恰恰相反,天下系于子柔等人一念之间,望恩泽如关中之盼甘霖。”
“子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追随孙将军,以唇为刀,以舌为矛,气势雄浑,令人难当啊。”
张纮哈哈一笑。“子柔兄,孙将军是朱雀,不是黄鸟。”
赵温尴尬不已,顾左右而言他。“子纲准备在这里接诏吗?”
“诏书是给我的?”
“是给孙将军的,但你受孙将军之托,主南阳军政,诏书给你也是一样的。”
张纮一边将赵温往里面让,一边打量着赵温。赵温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孙策信任他,将南阳军政托付给他处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如果朝廷也这么想,甚至这么宣扬,那就有离间的意思了。他受孙策信任,但谤随誉生,等着机会在孙策面前诋毁他的人有的是,他自己如果不警惕,随时会中暗箭。
来到堂上,张纮阻止了准备宣诏的赵温,正色问道:“子柔兄,诏书究竟是给谁的?”
“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张纮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是给孙将军的,我可以代接,这是他赋予我的权力。如果是给我的,那有的诏书可以接,有的诏书不能接。”
赵温眼神闪了两下,握着手中的诏书,沉吟着:“哦?那什么样的诏书可以接,什么样的诏书不能接?”
张纮的神情越严肃。“与我个人有关的诏书可以接,与长史身份有关的不能接。”
赵温哈哈一笑,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容,反倒多了几分讥讽。“子纲,十余年不见,你现在也学会明哲保身啊。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你的眼中难道只有长史这区区千石之职,为此不敢有丝毫逾矩?”
张纮深吸了一口气。“子柔兄,你不觉得如今逾矩的人太多,逾得太随意了吗?天子尚在,区区一个冀州牧就敢以诏书行事,这难道就是子柔兄认为的以天下为己任?”
赵温顿时语塞。他看着张纮,干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