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廖苦便恼了,张嘴就是一串三字经,等骂够了才叹气说:
“合该这小子命大,若是往日,便只能等死了!”
说罢,掏出一个银锭子交给伙计,有些肉痛的说:
“既然带他出来了,便要把他带回去,也只能麻烦柴先生了。”
“李家小子命确实好!”
伙计颠颠手中银子,感慨说一句,转身离去。
整只驼队所有商物都架在百余匹骆驼背上,唯有掉尾那匹未曾驮物,而是拉着辆带棚顶的大车,悠哉悠哉的走着。
嘴里还不停咀嚼,偶尔高兴了还尥尥蹶子,看起来甚是畅快。
但凡在沙漠里讨生活的,都知道不能拉大车,沙海暄软承不住力,沉重的木质轮毂深陷,想要拉动必须要很大的畜力,驮在背上远比拉车轻松的多,也载的多。
廖苦曾劝过,但柴天诺并未理睬,不过是出些力,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花五两锭子买的这匹老骆驼,爆发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力量。
“柴先生,又得麻烦您了。”
伙计恭敬行礼,双手奉上锭子,不管在何时何地,一位艺术精湛的大夫,永远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柴天诺接过锭子收起,笑着说:
“不麻烦,左右不过刻钟时间,当不得事。”
挽起袖子,柴天诺拍拍呲牙列嘴的李家小子,取剪刀剪开裤脚,那条断裂的小腿已经肿胀成了水桶,并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一边歪斜。
取一柄银亮短刃在长明的油灯上炙烤,柴天诺使个眼色,伙计熟练的把卷好的麻布塞到李家小子嘴中,笑嘻嘻的说:
“不想残废便忍住,看你以后还敢偷闲睡觉不!”
“嗯~~!”
短刃利落插入伤腿,紧接一刀到底,污血噗的喷了出来,李家小子俩眼瞪得溜圆,原本苍白的脸盘子涨得通红,汗水瞬间打湿衣服。
柴天诺看着碎成数段的腿骨笑了:
“伤的够重,若非碰到我,这条腿便残了。”
说罢,利落取出钻子打孔连接,最后用清水洗去浴血缝合伤口,看沙漏显示,正好一刻钟时间。
道过谢,伙计扶着浑身大汗,但精神好了许多的李家小子离去,柴天诺轻笑,若无浸泡过来生果的清水,如此炎热的天气,那条腿绝对保不住。
洗净手收拾好杂物,柴天诺下车,顺着修整的驼队一路向前,不停有人打招呼。
在沙海飞行了一些时日后,柴天诺降下了云端,寻了个绿洲住了进去,他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高高在上的仙人,不可能感悟陈杂人生。
唯有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常人,才能接触到人间喜怒哀乐,那才叫红尘历练。
伊始柴天诺想当教书先生,可绿洲之人皆是行商,孩童无几,偶尔能教教算术便算不错,可交际之人实在太少。
再之后又准备入商队当伙计,可观察几天发现伙计也不是什么好角色,接触范围及其狭窄,便如前世所说蚁群工蚁。
整日价便是吃睡忙碌,人生简单的可怜。
最后还是因某位无良商人以次充好,用霉变麦子烙制的大饼放倒了大半个绿洲的人,这才启发了柴天诺,当个大夫貌似不错。
三教九流都能接触,悲欢喜乐也能看个通透,最适应如今的自己。
有灵果傍身,又在镜花界学了不少医术,柴天诺这大夫当得还算顺畅,不多久便在周边打响了名号,柴神医的称谓不胫而走。
于绿洲住了三个月,感悟颇多,可圈子终究太小,柴天诺便跟随驼队一路北上,想要行过沙海去繁华的北域中心看看,想必收获更多。
“柴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见柴天诺一袭白衣负手走来,廖苦紧忙上前问好。
“左右无事,与李家小子医好伤势便下来走走,再躺下去,人该废了!”
柴天诺轻笑,伸手指指廖苦手中浑黄色的石头,好奇的问:
“一块普通砂岩,廖东家为何如此上心?”
石头被廖苦擦拭的干干净净,还用清水洗了两遍,这可是沙漠,清水便相当于性命,这可不是一般的上心。
“我在沙漠穿梭二十余年,最大的依靠,便是沙黄石。”
廖苦拍着石头咧嘴笑,指着茫茫沙海说:
“老人们说,很久之前这里有一条长河,从燕山脚下一直流到都护府,许多人都说那是传说,可我知道那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
柴天诺挑眉,廖苦说的不错,确是有一条暗河在沙海之下流淌,水量还相当丰富,便是站在沙丘顶部,都能感受到那丰盈的水汽。
只不过暗河埋深最少百米以上,普通人不可能察觉得到。
“十七岁那年,我是沙海一支驼队的伙计,路途走了一半时遇到沙暴,驼队的人大部分死了。”
“我被狂风卷起抛出数百丈远,侥幸落入一个深坑躲过一劫。”
“醒来后发现自己满头是血,却是被坑里的沙黄石撞破了脑袋。”
说到这里,廖苦扒开头发给柴天诺看了看,果然好大一个疤。
“也算是因祸得福,从那以后,只要手握沙黄石,我便能感觉到那条传说中长河的存在,虽说时弱时强,但终究有了依托。”
因祸得福,这句话说得好,柴天诺笑着点头,沙黄石看似简单普通,却经历当年还是地上河时河水无数年的冲刷,蕴含大量水灵气。
天地根高绝之辈,自然可以用其感知水汽存在。
不过廖苦绝非那种天资纵横之辈,想来应是因为当年一撞血染沙黄,沾染上一丝因果,便让他有了这番本事。
柴天诺点头告辞,边走边笑,这便是人生,际遇来的,总是这么出乎意料。
依靠廖苦精准的引导,驼队翻越一个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沙丘,终于来到旅途中转站,净月潭绿洲。
绿洲虽然不大,但有一口水量充裕的古井,还住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村落,是来往商队重要的补给地。
从这里补给好清水食物,便可一气行到车师都督府所在地,富克锦城。
“快跑啊,可算能吃上新鲜蔬菜了!”
驼队里的伙计大呼小叫,平日里懒散的骆驼也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应该是闻到了水汽的味道,沙漠之舟的称谓并非浪得虚名。
“这些臭小子,看来都憋疯了!”
廖苦喝骂一声,却并未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