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撤了摊走人,柴天诺四顾,恍然明白,北域风沙大,鼻孔里的物件自然长得又密又长。
自己觉得稀奇的玩意儿,与人家来说却是必需,那句蜀犬吠日,说的属实不错。
自嘲的轻笑两声,柴天诺踱步,继续随人流在大集游走,此处,便是一个缩小的人间百态。
富克锦城都督府军机要地,节堂。
八根盘绕金色独角无足蛟龙的大红盘龙柱分立四方,两人合抱,高达五丈的柱体,撑起节堂高大宽广的歇山顶。
人立其内视之渺小,自然便会拘谨肃穆。
六十四张黄花梨木四方椅分置堂前两列,刻有各郡州首脑姓氏,五年一次的大议事,座无虚席。
节堂深处有离地三尺高台,七阶之上置一铺就整张狻猊皮,坐西向东的宽大狻猊太师椅,车师大都督拓跋烈,此刻正端正坐在那张宽大的太师椅上。
拓跋烈,鲜卑族族长,原与全族驻守于大华西南荒原地带,看守国门便是一族职责。
二十一年前因皇权神受之事,七皇子兵策先皇,与太子战与五州之地,天下哗然。
因昆吾仙国及苍天道参与其内,诸方官兵并未入京勤王,但也并未明面支持七皇子,有五州支持的太子,打的七皇子节节败退。
便在七皇子最艰难的时候,拓跋烈义无反顾率鲜卑声震边疆的三万狼牙骑,日夜兼程,人不下马,仅用不到七天时间奔袭两千余里,杀入五州!
配合忠于七皇子的部队大破五州联军,生擒太子,转而杀入皇城,清扫了皇城内所有的反对声音。
最终老皇退位,让位于七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天齐大帝。
天齐大帝登基两年后,政权稳固,兵权尽握,天下入囊。
拓跋烈于洛阳繁华未有半点留恋,辞别大帝,率领经过两年时间,先后平息大小叛乱十七次,仅剩七千余人的狼牙骑毅然返乡,未提半点要求。
天齐大帝感念其无上忠心,做了一个天下人都看不明白的决定,召回原车师都督府刺史,封拓跋烈为车师都督府都督。
迁鲜卑一族三十万人入北域,从此扎根塞北,为大华世代守卫边疆!
伊始朝堂之上诸位大臣颇有微词,天齐大帝如此作为,于忠臣过于薄情寡义,可拓跋烈未有半点不满,接到旨意后,仅用三天便收拾妥当,举族北迁。
历经两年长途跋涉,抵达车师都督府时,三十万鲜卑死了七万余,但原本名义归属大华的车师十七郡三十三军州,尽归拓跋烈所掌。
与原本狭小的西南荒原相比,鲜卑族的生活范围扩大了百倍,玄天二十年年底统计人口,鲜卑族人数量,已破百万!
如今的拓跋烈拥兵二十三万,地位不下北域百国国王,尤其在辖区,属民私底下总喜称呼他为,牧边王。
拓跋烈虽已四十有三两鬓也染上了丝丝霜白,但高近两米的虎躯依然硬朗,坐在椅上似虎踞龙盘,望之让人不敢大声喘息。
节堂大厅站着二位执勤校尉,有些疑惑的望着紧皱眉头的拓跋烈,不明白到底出了何事,为何自家大都督看了北域都护府大都护胤泽亲王陛下的信后,半天不说话。
“嘭!”
拓跋烈一掌打碎了酸枝太师椅厚重的扶手,差点把两位有点溜神的校尉吓倒在地。
“去把二爷于我叫来!”
“喏!”
两位校尉转身就走,心道乖乖,大都督竟被气得打坏了最喜欢的酸枝太师椅,二爷这是犯下了何等大错?
堂上只余自己,拓跋烈忍不住叹了口气,拂下身上太师椅的碎屑,站起身走下高台,径直来到节堂门前望着远处,雄壮的身躯带着一丝萧瑟。
终是岁月不饶人,已奔向知天命的年岁,再不是二十那年弱冠郎。
“冉冉年华吾自老,水漫汀州,何处寻芳草。”
拓跋烈望着院落里空荡荡的演武场,思绪早已飘远,恍惚又看到弱冠之年天下游时,遇到的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
十余盗匪扑地,面上皆是无法置信,两位面相犹带些许稚意的青年相视而笑,一旁是感恩戴德的小商队。
“你叫甚名?”
“拓跋烈,你呐?”
“我叫李靖申!”
“好汉子,我要游历天下,可要一起?”
“然!”
一段相伴而行的旅途,结下永世不忘的兄弟情!
“……靖申,近二十年不见,你过得,可还舒心?”
拓跋烈喃喃自语。
“大哥,叫我作甚?!”
伴随异常洪亮的吼声,一身穿厚重皮甲,身高两米有余的蛮壮汉子,一步三级的跑上节堂台阶,冲着拓跋烈咧嘴笑。
看着风风火火的拓跋鹏,拓跋烈忍不住摇头:
“二弟,你也是近不惑之年的人了,为人处世需要多做思量,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也该稳重点了。”
这话拓跋烈说过不止一次,拓跋鹏耳中早就生了老茧,半点没往心里去。看书溂
摘下头上戴的皮弁,用布满伤痕的粗壮大手使劲挠挠满头乱发,拓跋鹏冲着拓跋烈先是嘿嘿傻笑几声,然后才开口说:
“大哥有大才,族内及都督府所辖治理的井井有条,且大帝宠信咱们拓跋家,北域太平,弟自可逍遥度日。”
说完,拓跋鹏再笑,大白牙闪闪发光。
拓跋烈瞪眼,欲待再说几句,却看到当年的顽劣小子,如今也已双鬓染雪,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便又咽了回去。
当年跟着自己南征北战于死人堆里打滚,命大才活了下来,终是不忍训斥,不过该问的话还是得问:
“前些日子,怡雅是不是又惹了事端?”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怡雅乖儿老实着那,岂会招惹事端!”
拓跋鹏使劲摇头,拓跋烈瞪眼:
“好好想想,便在东城门处,我招来城守一问便知!”
见自家兄长面色不善,拓跋鹏不敢再搅稀泥,只得哈哈干笑着说:
“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端,那日我和怡雅乖儿出城玩耍,却见有人闹事,便小小教训一番,真算不得大事。”
“闹事,闹什么事?”
拓跋烈再问,拓跋鹏呲牙列嘴的说:
“便是两个不长眼的登徒子俩手乱挥,碰到了行走的小娘子,怡雅乖儿便轻轻打了三拳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