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天黑,无一人上门,柴天诺在一众代书人的轻笑中离去,明白自己操之过急了。仟仟尛哾
一未有半点文风的乞丐,如何与人信心代书?
柴天诺忍不住大声笑,想不到自己这一代文圣竟然也有今日。
代书人止住笑互相看,惊奇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他们听得出,那不是苦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只是略带一丝自嘲。
“饭终究要一口一口的吃,想要一口吃个胖子,属实有些过了。”
轻摇头,趁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柴天诺走向集市西边的一间粮食铺子。
这些日子已经看好,林蒲记粮店即卖人吃的精粮,也卖牲口吃的饲料,三个大子儿,保不齐能有点惊喜。
“有人不?”
入了装好半边门板的店铺,却未见堂里有人,柴天诺喊了两声,一浑身粉尘的伙计扑打着身体走了出来。
原本脸上带着笑,可一见柴天诺便垮了,以为是顾客上门,怎料来的却是乞丐。
伙计刚要呵斥驱赶,便被柴天诺摆手打断:
“某不是来乞讨的,只是想买点粮食果腹。”
伙计脸上的不耐收起,毕竟来者是客,便笑着说:
“这两日来了些不错的糜子,正在碾粉,可要来些?”
看看手心里的三枚大子儿,柴天诺苦笑摇头:
“糜子饼确是好吃,但这些日子砍柴余钱只得三文,属实吃不起,喂牲口的料头就好,便看着给吧。”
伸手递出被自己握的发热的大子儿,柴天诺脑子里想的却是当年,自己和蛮儿上京盘缠不够,丫头想的办法便是买些料头充饥。
一晃许多年过去,伊人已逝,却留自己与这尘世挣扎。
“为甚不去乞讨?”
伙计望着满脸苦涩的柴天诺,轻声问。
柴天诺摇头,舞着衣袖说:
“某并非乞丐,这身衣服乃是借的庙中神灵,终究有手有脚,便是饿,这嗟来之食也不愿沾。”
细细打量柴天诺几眼,伙计让他稍等,转身入了里屋,不多时老掌柜与他走了出来,同样身上沾了不少粮粉。
“后生,料头可是与牲口吃的,里边什么都有杂的紧,人哪能吃那个!”
“老掌柜,牲口能吃我便能吃,饿的紧了连土都能吃,哪有什么能不能吃的。”
柴天诺苦笑,老掌柜想了想,招手让伙计去里屋取粮,自己接过那三枚大子,认真收了起来。
不大功夫,伙计拿个不小的布袋出来交于柴天诺,老掌柜拍拍他的肩膀说:
“人在世上活便没有一帆风顺的,便是再苦,熬熬也就过了,莫灰心。”
柴天诺背着布袋冲老掌柜行礼,转身走出铺子。
三个大子儿能买多少东西柴天诺有数,布袋怕不得有个二三十斤,便是料头也是远超。
走出城有些累了,柴天诺蹲下休息,打开口袋一看,发自内心的笑,感慨不已的说:
“短短几日遇到好人不少,此地教化不差。”
布袋里装的并非什么料头,而是夹杂些许麸子的红面,虽说算不得细粮,口感也不甚好,但营养不差饱腹感还强,莫说三文,便是三十文也拿不下来。
柴天诺轻摇头,本想尝尝蛮儿口中发酸发酵却营养丰富的料头,看来是没机会了。
转身望向夜幕下的小城,柴天诺再笑,因人因事,突然觉得这方小城,甚是不错!
所谓好事成双,柴天诺扛着粮食上山,又在道旁腐木边发现聚生的草蘑,庙里生火,美美吃了一顿少油无盐的大餐,原本有些浮躁的心彻底静了下来。
便如之前所想,路,终究是要一步一步走,心急无用。
第二日,柴天诺吃完饼子抄起长刀,再次砍起柴来,有了粮食果腹,每日那四五文的制钱,便存了起来。
大半个月过去,粮食吃得差不多了,柴天诺也存了一二百的大子,不过最让他高兴的,却是身体大好。
这些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粮食配上山间野菜也是管饱,原本伤病的身体总算好了个八九不离十,除伤疤多些,别的也算正常。
便是薪柴,也能一次背下山四捆,终究像个男人样了。
这一日与集市卖了柴火,柴天诺先去旧衣店淘了身读书人的长袍。
既要当代书人,该有的门面不能少,再者说让庙里神灵光了这些日子,心里属实也有些过意不去。
店里有白色长衫,但柴天诺未选,而是用十五文买了身袖口有些磨损的灰色长衫,以及一身半新的苦力短打。
如今已不是过去,仙体加持不惹尘埃,且手中钱帛甚多,白衣好看不好穿,一不小心便是脏污,还是不显脏的灰衫更适合如今的自己。
于旧衣店换了衣服出来,原本不断瞟来的厌恶表情立时不见,柴天诺感叹,人靠衣服马靠鞍,这话说的未有半点错。
与店里买了板正的四宝,柴天诺未出摊,直接回了山里。
把神服长衫清洗干净晾晒,认真净过身,柴天诺摊开宣纸研好墨,捉起笔舍不得行大字,而是用簪花小楷认真写了两行字: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两行字写完,但觉心胸立时舒畅。
第二日大早,柴天诺将自己拾掇的干净利落,披散头发盘好用木簪定住,拿着四宝下了山。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再借桌凳伙计表情大不同,原本生硬的脸庞带了一丝笑。
巷尾支摊,与墙上贴白纸一张,写得分明:
“百字三文,不随心意分文不取。”
别人代书皆是百字五文,柴天诺如此便是坏了规矩,但这也是无奈之举,终是新人位置又差,若无优惠怎会有生意。
其他代书人只是看了两眼便不再理会,道理相同,一个新人,便是优惠怕也无人会用,毕竟需要他人代书者大多不识字,若是胡写误了事,那便糟了。
柴天诺一坐便是数个时辰,他人摊位人来人往,唯独他这冷冷清清,不过与之前那次相比如今心境平和不少,且等便是。
未时尾,一胖乎乎富商急匆匆走来,先于摊位都看了一遍,又问了价格,眉头高高皱起不满的说:
“百字五文两百字岂不得十文,便你们这些半搭子书生好挣钱,甩甩手的活计也敢要这般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