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夫子!”
廖苦几步窜到柴天诺身前,颇为激动的叉手行礼,柴天诺笑着拱手回礼:
“数十年不见,与过去相比,廖东家反倒更显年轻了。”
这话不是客套,褪凡入仙后的廖苦与往昔相比年轻了最少十来岁,原本花白的头发尽数变黑,被狂风吹黑吹皱的面孔变得充满活力。
侧身引柴天诺进入车马行内,自有伙计上茶点,两人说起这些年的经历,照廖苦言语,他能进入仙途纯粹是机缘所至,不然凭他的灵根,便是到死也入不得。
“灵气复苏后沙海情况大变,原本清晰的感知也变得模糊不清,有次驼队穿越一片新出现的大风口时,便我一人被狂风卷走。”
“待醒来后入了一方奇异世界,虽说到处都是残檐断壁,还有不少银甲尸骸,可一眼便看得出,绝对是神仙待得地界。”
“我在那里寻找许久也未曾发现奇珍异宝,于是便挖了个大坟,把尸骸埋了。”
“就在大坟峰顶的一刹那,我脑子里多了些东西,且怀里多了一个木盒,里边装的都是些丹药。”
“之后的日子,凭借丹药功法再加一点幸运,终究褪凡入仙,若不然,今时怕是早已白骨一堆。”
“廖东家,即便没有奇珍异宝,可那些甲胄应该也是不凡,便没想着取上几副?”
何足道挑眉问,廖苦坚定摇头:
“已是死地,奇珍异宝属无主之物拿些还可,甲胄乃是逝去者的东西怎能乱动。”
“若奇珍异宝便在尸骸上呐?”
何足道再问,廖苦想了想,苦笑着说:
“那八成是抵御不了,毕竟财帛动人心,我又不如夫子这般高尚,取用一二是免不了的。”
何足道笑着点头,这话说的实在,柴天诺也是笑了笑,然后正颜说:
“所谓际遇还是要看人,若非你让仙兵仙将入土为安,也换不来如此大的际遇。”
“十人入内所见所想恐怕九个都是寻宝,如你这大费周章让尸骸入土为安的,怕是一个未有。”
柴天诺如此说,却是让廖苦禁不住面孔一红,这辈子真是很少被人夸赞,一听还真有些不适应。
调整一下心情,廖苦继续往下说。
过了许久之后,终于褪凡入仙,而广袤的北域沙海也彻底改变容颜,化作葱郁草原山川,地面不再是柔软黄沙,而是瓷实土地。
原本的驼队不再适应,在甲上伙计们年岁都大了,廖苦便把驼队改成车马行,伙计们做个掌鞭也好,终究比沙洲驼队舒服的多。
“往后的日子也是慢慢认识了不少仙途道友,因着神州北域间距离过远,我便与另两位道友一同建了库泉城,于人于己都是方便。”
“某观车马行有不少年轻人,却与过往老人有些相似,莫不都是儿孙辈?”
柴天诺拿起块枣糕咬了一口,虽说做的有些粗糙,但枣味浓厚,算得上好吃。
“嗯,这岁月经不得过,老伙计们都上了岁数,能继续上路的已经不多,如今都在库泉城安了家。”
“小辈们正好大了,能顶替老辈的活计,累了大半辈子,也该让他们歇歇了。”
柴天诺听的欣慰,廖苦人品好,与老人们照顾也到位,能以普普通通资质步入仙途,脱不得本性使然。
晚间在车马行吃了顿饭,虽不精致,却管饱滋味足,期间来了二十余位当年驼队的伙计,原本精壮的小伙如今都已老态龙钟。
忆起当年一起走过的短暂时光尽是感慨,吃饱喝足休息时,何足道好奇的问:
“师父,以您手段还有拥有的仙果,想要让他们返老还童也是简单,为甚不助他们一把?”
柴天诺轻轻摇头:
“六道轮回秉承大道才对,一生走过,新生入土便是至理,待那日春暖花开复又新生才是最美好的人生。”
何足道不太明白,柴天诺也未曾解释,只是轻声呢喃:
“悠长岁月积累的未必都是喜,恐怕这哀,还要多一些。”
第二日临行前,与廖苦共同建成的其他仙家恭敬拜见柴天诺,毕竟是夫子,今生得见一面算得上叨天之幸。
离开库泉城后牛车一路向南,道路再不是自然碾压出的轨迹,而是碎石铺就的地面,不是还能看到拉着碎石进行修缮的佣工。
却是包括苦泉城在内,一直到神州北关这一路上的大小城镇集体出的钱,毕竟一条瓷实的好路,与通商有莫大好处。
青牛慢慢踱步前行,何足道扬着草鞭不时帮它驱赶蝇虫,柴天诺躺在车厢里又睡了,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梦境里,尽是往昔甜蜜的时光。
何足道望望柴天诺,忍不住抿了抿嘴,出来时柴仙特意与己说过,好生照应,其实世上最孤单的,便是夫子。
其时何足道好奇的问:
“仙师父,两位师妹都在身边,还有我等一众可爱弟子,师父怎么会孤单?”
当时柴仙便笑了起来,与他一言,驴不知脸长!
“他与你们尽是与,世上能让他得的,都已去了。”
柴仙当时深深叹气,何足道却是半点不明,经过这些时日,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明悟,自家师父,是真的孤单。
所思所想所看尽是旧日,故人过得好便喜,可能与他欢愉的人,却都已不在。
青牛行百里,与川流不息商路略做沉思,扭头走下道路,行往密林深处。
何足道任它走,师父与它因果轨迹,行往荒凉,那里便是有纠绊在。
穿过密林,前方是广袤草原,从来未曾奔跑过的青牛撒开蹄子狂奔,不行缩地为尺的法术,只是运用身躯的力量狂奔。
“小青,你这是发疯了吗!”
何足道与车辕处布下屏障阻挡溅起的泥草,见青牛不理只是狂奔,嘟哝两句便不再理,只是望着远处出神。
这次之所以出行,主要的便是觉得心里空,好似有个声音在召唤,让自己回归。
“......说起来,其实我也是个孤独的。”
何足道呢喃,却听身后传来自家师父声音:
“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是孤独的?”
“师父,您醒了。”
何足道掀开门帘,柴天诺看着前方笑:
“未成想几十年后,又见到了当年那片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