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欢亲了他一下以后, 立刻紧张后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等待着空气中的安静。
蔺泊舟方才的不冷静不理智, 也骤然平息, 他攥紧椅把的手松开, 眉眼缓和,唇瓣微启, 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他俩之间的冲突,好像被那声“啾”打断, 突然消失得不见踪影。
安静了片刻。
孟欢嘀咕:“这么凶干什么,不就是回来晚了吗?”
蔺泊舟神色沉了沉。
他唇角露出了笑意。
就像是天空堆积的乌云忽然被风吹散,换成了碧瓦蓝天,晴空万里。
蔺泊舟莞尔:“嗯, 是我凶你,我错了。”
哼。
孟欢用指腹蹭蹭他的脸,说:“不怪你。”
他知道蔺泊舟心里担心什么。
不过蹭完,孟欢手指突然僵硬住, 悬在半空。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惊讶。
他刚才,是跟逗小孩儿似的摸了摸蔺泊舟的脸吗?
不、会、吧……
孟欢意外,可蔺泊舟却不做他想, 乌黑的发丝垂到耳畔, 他侧头寻觅着孟欢移开的手指,那张俊美的脸染着暮光,带点儿病态, 唇角却是淡淡的笑意。
……甚至, 他好像真的被哄到了。
孟欢情不自禁,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蔺泊舟时的场景, 衣衫纤尘不染,可浑身却沾着血腥味儿,轻轻一闭眼便要杀人,那时候孟欢和他对上视线都害怕得头皮抓紧,后背发凉……
那时到现在,似乎走了挺长一段时间,久到许多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
孟欢回过神:“王爷是不是该休息了?”
蔺泊舟:“你不是刚回来?”
“我要沐浴,收拾收拾自己。”
“我等你。”蔺泊舟说。
听到他这句话,孟欢耳后红了一下,点头。
隔着一扇屏风,孟欢脱下衣衫洗澡时,碰到袖中那封被体温焐热的书信。
他拿出来时,看了看坐床榻旁似乎打算睡觉了的蔺泊舟。
剔开火漆,孟欢借着微弱的灯光查看,原本想到是卢南星那狗爬字他都不打算看,但也想试试自己习了两个月的字有没有长进,将纸张铺展开来。
——没想到不是许若林的行书。
而是一笔无比精致,工整俊秀的馆阁体楷书。馆阁体,原是深受皇帝喜欢的一翰林学士的书法,后来试子们纷纷跟风练习,逐渐形成了科场专用字体。
馆阁体楷书比行书容易辨认了好多倍,哪怕是繁体字,孟欢如今也能读个粗通。
信的落款写着四个字:慈父执笔。
——这是孟学明给他写的信。
信里说,他已经到了凤翔,一路上靠着钱财打点,押送的官兵对他并不坏。如今他已充为了凤翔的军户,平时守备,操练,修筑军需,闲来无事就种地,养鸡,远离朝廷纷争,日子过得还算清闲,反问孟欢现在过得如何。
孟学明的妻子离世早,家中本来只有父子俩相依为命,孟欢看着信,虽然与孟学明素未谋面,但他下意识对这个父亲有些好感。
信的背面还夹着一封信,果然是卢南星的狗爬字,看来这信是先给了卢南星,再转给的孟欢。
卢南星的信,孟欢看着难度颇大,选择放弃。
他窸窸窣窣动静这一会儿,蔺泊舟出声:“欢欢?”
孟欢:“呃?”
蔺泊舟:“怎么了?”
他这么一说,孟欢顿时颇为紧张,才意识到自己读信时忘了拂水,在蔺泊舟的耳中,一定是这边的水声突然停了,人却一直没有过来。
孟欢连忙找了个借口:“啊,好像今天逛街太累,洗澡洗着睡觉了。”
他走到床榻边,蔺泊舟又坐起了身,他等了孟欢一个下午,这会儿意兴懒散,头发也散在雪白的亵衣,就等着和他黏黏乎乎。
孟欢刚坐下,他的手便伸了过来,牵住了孟欢的手。
那张猝然靠近的俊美面容,宛如明台纤尘不染的佛子,让孟欢心口又悸了一下。
蔺泊舟语气懒散:“欢欢,亲亲我。”
“……”
孟欢顿了顿,凑近闻了闻他的唇。
刚亲了没一会儿,蔺泊舟就像是呼吸要不稳的模样,向后躺进了被褥里,指骨轻轻撑在耳畔,眉眼间含着春色,一副静静等着孟欢玩弄他的样子。
“欢欢,来,”蔺泊舟说,“像昨晚那样。”
“……”
孟欢:tvt。
——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变态攻。
可昨晚自己好歹也是喝醉了的情况下,才较为主动的碰他,现在紧张地抿了一下唇,心理建设又不行了。
虽然知道蔺泊舟故意逗他,但孟欢真的达咩。
“不行吗?”蔺泊舟说的时候,衣襟被轻轻拉开,褪到了肩颈处,那线条明快绷紧的肩头坦露,腰腹的线条若隐若现。
孟欢怔了两三秒,脑子里又升起那种喝醉了似的晕眩感,等他意识清醒时,又已经趴在了蔺泊舟的怀里,衣服被他拉开。
唇也被蔺泊舟贴着,烫烫的,蔺泊舟声音很低:“刚才怎么亲的?”
“嗯?”孟欢晕晕乎乎,耳背一下红了。
接着,蔺泊舟便试探似的,对着他唇瓣,用孟欢刚才的力道啄吻了几次,喉间带着浅浅的笑意:“是这么亲的?”
孟欢咬紧牙关,察觉到他手指的动作。
蔺泊舟声音意味深长:“胆子还挺大。”
“……”
他舌尖轻轻钻了进来,从一个浅吻,变成了绵长的湿吻,与此同时,他的手指也探到了自己的亵裤当中。
与那时看的春宫图里的场景差不多,他亲着孟欢的时候,手指也变得黏乎乎。
黑夜莫名地漫长。
孟欢忍不住,悄悄地看了看蔺泊舟。
床上被垂下的薄纱遮挡,构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一直以来,小的空间反而更能让人有归属感。
孟欢认真地打量蔺泊舟的侧脸。
这个近在咫尺,不住吻他的男人。
被他搞得很深,忍不住哽咽的时候。
孟欢声音很小:“夫君。”
蔺泊舟顿了顿,吻他:“嗯,为夫在。”
孟欢经常做一个噩梦。
他有点儿分不清为什么永远是这一幕,在伫立的高楼之间,阴冷不堪的暴雨从天而降,地面的瓷砖也冒着水泡,整个世界泛起成千上万的涟漪。
而在暴雨旁,有一堆被丢掉的垃圾,让雨水冲散,其中有一只小小的襁褓。
襁褓里探出一只苍白的婴儿手指,被暴雨打着,不停嚎哭。
在以前,孟欢总是从这个噩梦中惊醒,怀疑自己便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也就是自己被遗弃的那一幕。
这天晚上,孟欢又做了这个梦。
可这次,他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用雨伞为他挡住了风雨。虽然看不清脸,但他从领口探出的苍白脖颈的香气,却和孟欢此时鼻尖萦绕的一模一样。
孟欢从深夜醒来,看到了身旁熟睡的蔺泊舟。
他怔了怔,没忍住,凑近轻轻咬他的下颌。
蔺泊舟在睡梦中,似乎被咬的微疼,眉梢轻轻一抬,但反手,将孟欢的背更重地按进了怀里。
孟欢确定,也许这不是梦。
那个为他遮挡风雨的人出现了。
清晨,孟欢醒来,脑子里有点儿昏沉。
蔺泊舟早醒了,也许是游锦伺候他起了身,总之衣裳穿戴整齐坐在书房,正在听陈安汇报近日的政事。
他懒洋洋地歪在梨花木太师椅中,双眼覆着白纱,唇瓣抿着,时不时轻轻地嗯一声。
蔺泊舟天生劳碌的命,闲不下来,哪怕眼睛都失明了还得清早起床,沐浴,焚香,锻炼,静坐冥思,再等幕僚和职官进书房汇报情况。
孟欢也穿戴整齐,走去,陈安正在说一件事。
“据宫里的人来报,昨天,陛下召见了崔阁老家的嫡孙。”
蔺泊舟端起茶杯:“嗯?”
“不是小少爷崔涵,而是大少爷崔颖。这位少爷据说身体不好,一直在城外的香山庄园疗养疾病,看书,弈棋,与少年公子们交游,在纨绔中有风流名声。”
蔺泊舟静静的,没有说话。
“前段时间这位公子围棋,弈胜了哭禅院的空戒大师,事迹在京城传唱。陛下不是醉心于围棋?听说这件事,连忙召他进了宫,说要和他一起下棋。”
蔺泊舟将茶杯放了下去。
“磕——”
不轻不重的一声。
蔺泊舟微微笑了一笑:“有意思,这是打量着本王不肯陪陛下弈棋,还瞎了眼,看见空子就拼命往里钻。”
他笑着,又像是披着俊美容颜的邪魔,语气却十分森寒:“很聪明嘛,知道用围棋,看来他们已经想好怎么在陛
轻飘飘的两句话,陈安听得后背发凉。
自古以来,臣子想要获得权力,无不要取悦于帝王。比如某知名奸臣,一手青词写的漂亮,得到了某道士皇帝的恩宠,飞黄腾达,翻覆朝廷多少年。
权宦也得靠取悦皇帝,皇帝灰心懒政,他们才能拿到旁落的皇权。
蔺泊舟当年从辜州调来京城,本来是拉锯宦官的傀儡摄政王,他目标转向宣和帝,取得信任的第一步也是讨着他的巧儿,用围棋征服了这位中二少年的心。
只不过他取得信任以后,不再陪皇帝下棋,而是嘱托他用功读书,学习治国的道理。皇帝最不该拥有七情六欲,也不该有除了国事外的其他爱好,否则太深太重,对国家绝对不是好事。
如今,居然有人效仿他曾经之法,趁他眼疾未愈,要匆匆登上舞台。
“有些人想杀本王的心,都快藏不住了。”
蔺泊舟说完这句话,茶盏摔到地面,骤然跌得粉碎。
孟欢怔住,抬头看着他。
……蔺泊舟很生气?
“夫君……”
孟欢往前,刚想安慰几句。
他脚步突然顿住。
目光中赫然出现了他昨晚收到的两封信。
摆在桌面,是清早游锦进房收拾时捡到的,白纸黑字,非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