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巷生闻言笑了笑,想要开口却先爆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南风瑾:“不舒服?”
宋巷生半掩着唇咳嗽,咳得嗓子疼,眼角湿红。
南风瑾弯腰把人抱起,在她惊诧的目光中,就那么把人直接抱到了楼上。
从宋巷生的角度来看,眸光正好触及南风瑾冷毅的下颌骨,完美的弧度线条,无论从哪里看都有让女人甘心为他迷醉的资本。
他无疑是长了一副极好的样貌。
手段铁腕,有钱有势有颜值,这样的男人,他想要诱你入深渊,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宋巷生当年的沦陷,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那些年,一心想要用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从未碰触过感情,初出茅庐,遇到的就是别有用心且心思诡秘的南风瑾。
蚍蜉撼大树,说来就好笑。
南先生想要对一个人温柔的时候,真的是要天上的星星都可以帮你摘下来。
哄她吃饭,叫来医生给她看病,吃药的时候都是喂到嘴边劝着,宛如她是需要他处处照看的稚儿。
“真没想到,堂堂南氏集团的总裁照顾起人来,倒是分外的细心和温柔。”她声音清浅像是没有任何的波澜起伏,平静的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南风瑾眉心微动,削薄的唇张阖了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宋巷生的声音却再一次的响起。
她说:“我记得有一次,小宝了高烧,浑身都烧的滚烫,我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颗火球,他难受的一直在哭,一直在哭,我怎么哄都没有用……我抱着他跑出去拦车,可是路边陆陆续续的有车驶过,却没有人愿意停下来招惹这个麻烦,我当时啊,想着,不管怎么样,不管有多不在意我,总会在意孩子的……”
“毕竟……”她说,“毕竟是亲子……只可惜,我打过去电话的时候,我的丈夫他正陪在心上人身边,连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到了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再晚一点,孩子就会出现并症……”
她语气平缓的不能再平缓的去叙述着以前生的事情,目光透着浩远和冷意。
南风瑾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他说:“……这件事情,我,不知道。”
宋巷生不知道是究竟有没有听见,她继续说道:“那天,我抱着孩子求救无门,连说话都不能……可有人啊,却告诉我说,我跟自己的丈夫结婚,给他孕育孩子,等着他有朝一日可以回头,可我……却连涉足他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她说:“明明我们是登记结婚的夫妻,可……却只能像是个外室一样的,被他随意安排在外面的公寓里,还在满心期待的每天等待着他。”
宋巷生的目光极淡极浅的落在南风瑾沉痛的眸子上:“南总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我的新婚之夜,丈夫去陪了别的女人,说不定还跟她上了床,婚后三天我连人都见不到,他们却可以你侬我侬的黏在一起,宛如夫妻……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宠到了心尖上的女人,我不过是占了个名,实际上连他半分的关心爱护都得不到……”
“哦,我好想还忘了说,为什么会变成哑巴呢?我想想……”她顿了顿,说:“是我的丈夫为了救他的心上人,胁迫我在孕后捐赠骨髓,我像是头畜生一样的被放到了手术台上,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是笑着的,笑容却似一把倒,就那么平静的刺进了他的心窝。
疼到撕心裂肺,却没有办法出丝毫的声音,他浓重的敛下了眉眼:“……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这不是……才开了个头吗?
“南总不想听了吗?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故事呢,比如……我是怎么成为满城笑柄,我的孩子又是怎么惨死,我是怎么被关进精神病院,怎么被……”
南风瑾紧紧的抱住了她,下颌压在她的肩上,声线低沉而凝重,他哑声道:“不要再说了。”
操盘之时,有谁会对一颗棋子的生死关怀,尘埃落定之际,棋手才知撕心裂肺之痛。
说来,也不过是爱与不爱的距离。
喜欢你,你的痛才是痛,你的伤才是伤,不爱时,自然视若无睹,把一切当做理所应当。
如今他在疼,宋巷生却笑了。
痛苦吗?
难受吗?
只是听听,就觉得无法接受么?
那经历它的人,可该怎么活下去?
南风瑾聪明一世,他知道棋手爱上棋子的代价,所以从头至尾都在规避,趋利避害是商人的常性,更是南先生的本性。
可到头来,还是跳了进去。
他曾以为这辈子的所作所为,纵百死都无悔,可如今,他却愿意付出一切,回到最初的时候。
但这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
宋巷生吃了药以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南风瑾坐在床边,细细的看着她的睡颜,良久良久以后,直到身体都僵了,他这才慢慢的站起了身。
因为筋骨长时间没有活动,猛然走动的时候,骨关节“咔”了一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在他离开后,原本早就该睡着的宋巷生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看着重新关死的房门。
南风瑾以为她会睡着,可殊不知,当她的周遭都是他的气息和味道,宋巷生的神经都会不自觉的紧绷,又怎么可能会睡得着。
刨开那些陈旧的,连伤痕都已经凝固的往事,是一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可她不介意,她本就生活在火海,被烧的遍体鳞伤,逃生出去怎么比得上把他也拉进来。
夫妻一体,悲戚与共,痛苦也该共享。
南先生冷静自持,凡是烟酒一类能上瘾的东西,碰触都有量,但今夜,却在阳台,抽了一夜的烟,落了一地的烟头。
当年,所有视若无睹的事情,在这一晚,全部、统统,如同潮水一般的涌过来,将他顺势淹没。
而陈恩瑞在听到陈凌峰有意想要跟孙家联姻的时候,气急败坏的拍桌子而起,“我不同意,我死都不会嫁给他!”
陈凌峰有些不悦的拧起眉头:“坐下,看看你现在像是什么样子?你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被南风瑾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连个男人都哄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陈恩瑞红了眼睛:“爸,你现在是在怪我?”
陈凌峰顿了下,低声叹了一口气:“爸不是在怪你,但是现在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跟孙琪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再加上你们还有个孩子,你这辈子都跟他捆绑在一起……南风瑾那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娶你的打算,但是好在孙琪对你情深义重,他还愿意娶你,嫁到孙家,你依旧可以过着少奶奶的生活……”
陈凌峰看着在一旁抹泪的陈恩瑞继续道:“……这男人都是有劣根性,你成天这么追着他跑,只会让他觉得厌烦,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看看宋巷生,以前南风瑾睁眼看过她吗?消失了一年,再回来,南风瑾对她是什么态度……你就听爸的话,你是我亲女儿,我还能害你吗。”
陈凌峰的算盘打的很响,两头的好处都想要,无论陈恩瑞是嫁给孙琪,还是成功的激起了南风瑾的旧情,对他都是百利无一害。
陈恩瑞什么话都没有说,似乎是在思考他的话。
陈凌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想当年你要跟孙琪结婚,南风瑾是怎么做的……这不失为检验他对你还留情多少的方法。”
陈恩瑞捏紧了手中的纸巾。
赵慧敏:“万一当天,他不来怎么办?这同样的方法用两次,会不会……”
陈凌峰:“妇人之仁,你以为你第一次用这种方法的时候,南风瑾会不知道?他清不清楚目的原本就不是我们的重点,他只要来了,就足够说明一切。”
……
清晨醒来的宋巷生,睁开眼睛后,迷蒙了片刻。
等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她这才坐起了身。
简单的洗漱过后,走到楼梯口,楼下飘来阵阵饭香。
袖口挽起,腰间系着围裙的南先生,在窗外透射出的日光下,显得温暖又居家。
他似乎余光看到了她的存在,微微扯起削薄的唇角,柔声说:“早餐准备好了,先吃饭吧。”
宋巷生的眸光片刻的微闪,浓密的睫毛半敛了下,里面却不见丝毫的暖意。
她坐下吃了饭,全程都很安静。
以前,都是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家,想要多跟他聊上几句,试图融入进他的生活,总被他三言两语的敷衍过去,如今他想要多说两句,却现两人之间的话题稀少的可怜。
“我在厨房里烘培一个小蛋糕,一会儿我们一起给小宝送去。”他说。
宋巷生觉得有些可笑,小宝在世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南先生连多见几面儿子的时间都没有,如今人不在了,他却肯花时间和精力去烘焙生日蛋糕?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
门外站着的是陈恩瑞。
南风瑾迟疑了一下,没有直接开门,宋巷生在桌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不开门?”
“咔”南风瑾打开了门。
陈恩瑞在看到他的刹那,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风谨。”
南风瑾下意识的侧目看向了不远处的宋巷生,而她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的思绪起伏。
陈恩瑞紧紧的抱着他:“爸爸想要我嫁人,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
南风瑾的手,终究是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慢慢的推开了她,“恩瑞,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
陈恩瑞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南风瑾眸色深深的看着她:“恩瑞,你也不小了,到了适婚的年纪,如果能遇到合适的,该考虑嫁人了。”
刹那间,陈恩瑞的脸色苍白如纸,“你让我嫁人?”
宋巷生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今天这出戏到来的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
陈恩瑞的余光瞥到宋巷生嘲弄的笑容,整个人后背的脊梁都僵直了,她问:“是因为她吗?因为对她愧疚,所以你连爱我都不能了吗?”
南风瑾眸底漆黑一片,却没有说话。
而很多时候,沉默就是答案。
陈恩瑞后退了一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根本不爱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她再一次出现就是为了拆散我们,就是为了报复我们,你为什么还要上当?为什么?!”
宋巷生还爱不爱他?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整夜。
但其实答案简单的根本不需要过脑,可就是这样不需要过脑的结论,南先生却经历了一整夜的思考。
他见过她爱他时的模样,所以,如今怎么能看不出来。
可,那又能怎么样。
他南风瑾这一生,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哪一个不是争来抢来的?
爱上过他,就能再次爱上他。
此刻,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在感情的世界里,如同商场上一般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陈恩瑞惨然一笑,擦了擦眼泪,她说:“南风瑾你会后悔的,你终有一天会知道谁才是最爱你的人。”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跑了出去。
宋巷生从头看到尾,问道:“南总不追去看看?毕竟,陈小姐身骄肉贵,出了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南风瑾关上了门,神情寡淡的转过了身,“我们该走了。”
今天是小宝的生日,他说过今天要跟她一起去墓园。
宋巷生面上的笑容随之就淡了淡,如果说她最不想要小宝见到的人是谁,南风瑾绝对是榜,排在陈恩瑞前面的榜。
无关乎其他,只因为小宝喊他一声“爸爸”。
而他显然配不上这个称呼。
厨房里的蛋糕考得软糯可口,光是色泽就足够拿到高分,宋巷生看着桌上的蛋糕,轻声道:“在他三岁生日那天,我跟他一起做了蛋糕,他手小,什么都拿不住,却也不消停,一个劲儿往我身边凑,面粉弄了满身满脸,却傻呵呵的笑出声,嘴里喊着下雪了……”
这些都是她跟孩子的记忆,而南先生呢?
他跟小宝的记忆苍白的让人绝望。
每当过宋巷生用怀念至极的语气,思念至极的神情来讲述那些她跟小宝之间的故事时,南风瑾的心口就像是被插了一把刀,刀刀不见血,却可以直达肺腑。
“下次,我们一起给他做一个,我让人多准备一些……”
“砰。”
南风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宋巷生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的,将他辛劳数个小时做出来的成品……丢进了垃圾桶。
精美的蛋糕在被摔进垃圾桶的瞬间,就被毁于一旦。
宋巷生:“南总一向事忙,可能不知道,小宝他……不喜欢这样的花色。”
究竟是不喜欢这样的花色,还是不喜欢做这个蛋糕的人,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南风瑾看着毁于一旦的蛋糕,蹙起剑眉,眉眼深沉墨色。
宋巷生面色如常的跟他对视,用纸巾擦了手指上微微沾上的奶油,说:“现在可以走了。”
两人到墓园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小宝的墓碑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宋巷生看着不远处的江君骁,眸光顿了下。
江君骁也朝她看了过来,但是下一秒就已经面色如常的将视线轻轻瞥开,宛如是陌生人一般。
他低声对着墓碑说了句什么,隐约好像是“干爹,下次再来看你”后,便抬起脚从宋巷生的身边走过去。
擦肩而过,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没有在如同往常那般视线焦灼在她的脸上。
宋巷生站在墓碑前,跟小宝聊了很多话,很多时候,一个话题终结,即使是什么话都不说,她也愿意静静的在哪里站着,好像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说,她的宝贝还活着。
南先生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眸深黑的看着墓碑上孩子的笑脸,心里酸涩苦。
傍晚南先生在客厅喝了很多的酒,面色潮红的敲开了宋巷生卧室的门。
他亲吻她,从额头到眉眼,再到鼻梁和嘴巴,他浓重的酒味扑洒在她的脸上,宋巷生用力的推了推,并没有能够成功。
当他的吻再一次要落下的时候,宋巷生瞥开了脸,说:“南风瑾,我知道你没醉。”
借酒装疯,她并不买账。
然而南先生却说:“你错了巷生,我醉了,醉的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要她。
很想,很想。
只有肢体交缠,融为一体的那刻,他好像才可以安下心来。
“我们再生一个孩子……我保证,保证会把对于小宝的亏欠,成倍,不百倍的补偿给他,好不好?”
他说:“我会好好对待他,培养他成才,等他长大了,我们就找个你喜欢的地方,终老一生好不好?”
他们携手一生,老来相伴,这是南风瑾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画面。
“再生一个孩子?”宋巷生却嘲弄的扯起了唇角,“南总,难道还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