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巷生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南风谨如今这幅田地,都是你的手笔?”
明霆唇角微动,“如何,还满意你看的吗?”
“能将大名鼎鼎的南先生逼迫到这幅模样,的确非同一般,我很好奇,你既然有这种本事,还能需要我什么?”宋巷生问。
明霆:“打蛇打七寸,捏死他固然容易,但就这么弄死他岂不是太便宜了些,等他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亲人离散,爱人背叛,公司倒闭,一无所有……你说这个时候我再踩死他,是不是会精彩的多?”
宋巷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对付他?”她说,“那你多半是找错人了,我在南总手下翻不出任何的花浪。”
明霆轻笑一声,慢慢的走近她,手指轻佻的在她的面颊旁捻起一缕头,在指尖轻轻的碾了下,“何必这么妄自菲薄,你能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做到,最后这一刀……当然要有你来捅过去,zro才会真的痛彻心扉,谁让……他爱你。”
明霆口中吐出“爱”这个字,满含嘲弄,像是谈起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爱,从那种环境中成长起来,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人,也配谈这个字眼吗?
宋巷生避开他的手,“比如……你说了那么多,倒是是想要我做什么?”
她又能做什么?
明霆对于她的反应,没有任何在意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对于美味他一向很有捕获的耐心:“很快,我想,zro就需要开个记者会稳定局势,不如到时候,你就去台上,把他的老底都给揭开,再当众宣布跟他离婚……你说到时候zro会不会大受打击?”
南风谨有多看重她,有多爱她,就会被她伤的多么鲜血淋淋。
宋巷生目光沉静的听着,“你口中的老底,是什么?”
明霆重新回到沙上,坐下,“宋小姐如果有兴趣,不如……听我讲个故事,如何?”
宋巷生在明霆蔑视如同俯瞰蝼蚁的语调中,第一次了解到了南风谨曾经最不堪的过往。
那个如今风神蕴藉,人人尊称一句“南先生”的男人,在幼年只是个可以任人欺凌毫无反抗余地的可怜虫。
在他被所谓的师傅高价卖入明家用来培养傀儡的组织后,他试图逃跑,但每一次都被打的鲜血淋淋。
那时的南风谨,长得好看,身形也笔挺,就像是被丢进狼群的美味。
如今的商圈都知道,南先生洁身自好,鲜少桃色传闻,直到如今身边只有过两个女人,想来也跟曾经的那段过往有关。
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很淡,因为在很多时候都在唾弃。
爱这个词,在那段阴暗的日子里,因为他这张脸,南风谨早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人跟他说过。
可哪一个不是存了其他的心思。
在南风谨有了自保的本事,逐渐成长为其中的佼佼者之后,那些人也随之全部“人间蒸”了。
明霆就曾经亲眼见到他将一人引诱进了一处林中,然后拿着匕……亲手将那人给解剖了。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可南风谨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
“他如若是好好的听话,会成为我们明家最锋利的一把刀,一个可以指哪儿打哪儿的怪物,尤其他杀了的那人以为还是他的……情人,是不是很精彩?”明霆带着无限回忆的笑问道。
宋巷生却笑不出来,明霆口中的组织,是一处人间炼狱,他们在暗无天日的炼狱中,进行不人道的训练,以此来换取巨大的利润。
在那样的环境中,能活下来的微乎其微。
那是阳光永远都照不到的地方,没有光亮,只有绝望,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不断的亲手弑杀身边一起训练的伙伴,直到……成为一柄没有任何感情的听话的,杀人机器。
“……是不是被吓到了?枕边人手上沾了那么多血,连洗都洗不干净……”明霆说着,微顿,带着些许好奇的问道,“我记得,当年他来者不拒,身边的情人数不胜数,怎么如今……身体竟然还好么,还能跟你……呵……”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出了声。
当年知晓真相的人,都已经成了骨灰,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当年的那个zro是来者不拒,还是……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门外的戴维听着明霆嘲弄的话语,真实的事情如何,他也不曾知晓。
他只知道,zro是个极其倔强却顽强的人,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沉沉的压在心底,任何人都不去透露半分。
戴维只记得,zro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会莫名的呕吐,会在睡梦中猛然惊醒,但凡是有人稍微靠近他一点,他整个人都会绷得很紧。
不久之后他就生了一场大病,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但他就那么硬生生的停下来,整个人骨瘦如柴,再没有最初好看的模样。
他的左脸上还出现了一道疤,从眉梢到下颌,几乎是毁了一张脸。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半夜来找他。
再后来,那些曾经半夜来找过他的人,都不见了,没有人会去查,在明家人眼中死一个两个人跟死一只两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而明霆如今把这种事情全部吐出于口,便是在南风谨最爱的人面前,将他剥了皮。
但凡是个男人,曾经经历过这种事情,都会是一辈子的耻辱。
那是一辈子都挣脱不开的噩梦,可如今的南先生风光霁月清贵无瑕,竟然没有蒙上任何的尘迹,说起来,都是一个奇迹。
宋巷生静静的听着,眼眸几番闪烁。
“只要你在记者会当场说出这些,zro一定会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到时候众叛亲离,你也便自由了,不是么。”
明霆一遍遍的给宋巷生洗脑。
“想想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他根本没有把你当人看,他为了另一个女人不管你的生死,连你最爱的孩子都给害死了……就他那种脏到了骨子里的人,也配这么对你么,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你到时候站上去,就能在所有人面前给他重重一击……”
“明尊在里面?”门外响起了陈恩瑞的声音。
正在思索着的宋巷生在听到门口的声音后,蓦然抬起了头,她不会听错。
“陈恩瑞怎么会在这里?”宋巷生沉声问道。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陈恩瑞已经避开了戴维的阻拦,走了进来。
陈恩瑞看到明尊对面的宋巷生,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她的眼神里好像是淬了毒。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恩瑞尖声问道。
宋巷生目光轻瞥了一眼明尊:“这就是你合作的诚意?你既然把我的事情打听的这么清楚,就应该知道我跟陈恩瑞之间的恩怨。”
明霆朝着陈恩瑞招了招手,陈恩瑞以为他是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的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只是……
“啪”明尊一把拽着她的头,给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让陈恩瑞的半张脸都差一点生了偏移。
陈恩瑞直接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
“谁让你进来的?”明尊攥着她的头,向后仰,“怎么就一点记性都不长,没看见我正在跟客人谈事情,嗯?”
陈恩瑞的整张头皮都差一点被扯下来,战战兢兢的认错:“我错了,明尊,我真的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宋巷生看着丝毫没有把陈恩瑞的求饶当做一回事,眼神冷冽的像是在宰杀牲畜一般的明霆,皱了下眉头。
“瞧瞧,因为你,我的客人都不高兴了,你说,该怎么办才好?”明霆拽着陈恩瑞的头靠近,眼神却看向了一旁的宋巷生。
陈恩瑞咬了咬牙,如同复读机一般的说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敢了。”
“这话,你应该对着我的客人说。”明霆将人甩到宋巷生的跟前,说道:“道歉,一直到我的客人满意为止。”
让陈恩瑞跪在宋巷生面前道歉,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宋巷生坐在那里,而她却只能像是个奴仆,这样的反差,就算是陈恩瑞畏惧明霆,她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张开口。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否则我不介意花园里再多一块花肥。”明霆淡淡的语气里却透着难掩的坚冰。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打扰你们,请你原谅我……”陈恩瑞瑟缩了一下,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这一句。
宋巷生看着她虽然在道歉,但面部狰狞的模样,掀了掀眼皮,什么话都没有说。
明霆:“继续。”
陈恩瑞握紧了手掌:“对不起,求你原谅我。”
宋巷生对于她这种道歉没有半分的兴趣,径直站起身:“你说的合作,我同意了,但……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召开记者会?如果没有记者会呢?”
明尊向沙后面靠了靠,运筹帷幄的模样:“他没有选择,今晚……会有场好戏好戏开锣,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在他言辞凿凿中,宋巷生被戴维重新送回去了。
张妈见到她回来,激动的差点哭出来,谁也没有想到等大卡车的事情处理完,把受伤的保镖送去医院,这一番折腾之后,却现……
宋巷生不在了。
他们已经彻彻底底的把整栋别墅都搜查了一个遍,如果再找不到人,就要给南风谨打电话了。
宋巷生在回来后,就一直在思索明尊口中的好戏到底是什么。
疗养院。
冯筱柔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当即就掀开被子下了床,她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因为整天都需要做治疗,所以体重下降的也很快。
对于冯筱柔来说,她现在的生活就是在活受罪。
南风谨出现在房间里,看着走过来的冯筱柔,面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什么事情?”
冯筱柔难得的给他到了一杯水,她看上去今天的精神不错,没有疯疯癫癫,还梳洗的很是干净,连头都一丝不苟的梳理的整整齐齐。
“坐这里。”冯筱柔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说道。
南风谨眸色深深的朝她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的动作,他在等冯筱柔说出今天的目的。
眼前的这个女人完全不像是在电话中威胁他时疯疯癫癫的模样,她现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的不能再好。
冯筱柔看着不愿意亲近自己的儿子,似是悲伤似是感慨的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以前小时候,很喜欢粘着我,你父亲脾气不好,你每次挨了打受了气都会往我的怀里钻……”
“你小时候很听话,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没有让我操过太多心,邻居都说,我生了个好儿子……你记不记得,你学会拉第一小提琴的时候,有多高兴,缠着我给我表演了一个下午,眉飞色舞的模样好像还在眼前……”
在冯筱柔的追忆声中,南风谨戒备的神经也在一点点的松懈下来。
冯筱柔口中诉说的那些,都是他幼年为数不多算得上是美好的回忆,即使……它或许在别的孩子眼中,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
但对于南风谨来说,弥足珍贵。
在冯筱柔的回忆声中,南风谨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我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冯筱柔说着说着,忽然就转变了语调,声音变得也有些暗沉。
南风谨顿了一下,他看着冯筱柔鬓间斑白的丝,轻轻的瞥开眼睛,说道:“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只要你接受治疗。”
这是南风谨唯一能做出的承诺。
冯筱柔却并没有接这个话,而是在停顿了半晌后,问了一句:“风谨,在我死后,你能不能把我跟你爸葬在一起?”
南风谨闻言整个脊背当即便僵直了起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给出的反应已经充分的说明了一切。
冯筱柔的眼眸暗了下。
“为什么?”她问,“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为什么就那么恨他?他除了脾气有些不好,除此以外,他对你不好吗?”
对他好?
南风谨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她的疯病没有好。
南世墨几次差点杀了他,还废了他一只手,让他每每都顶着遍体的伤痕去面对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如果这些算是好的话,那南风谨想,他真的开始怀疑还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是罪不可赦。
因为他的沉默,冯筱柔的情绪也变得有些不受控制起来,她紧紧的握着他的胳膊,手指甲深深的陷入了他的肉里:“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跟自己的亲生父亲记仇?!他就算是再不对,也对你有生养之恩,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原谅他?!”
南风谨黑渗渗的眸子扫向她,削薄的唇慢慢的张开,他说:“原来,你也知道,南世墨他做错了事情。”
他掰开冯筱柔的手,沉声道:“如果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可以直接答复你……我不会那么做。”
他说:“南世墨连骨灰都没有,你们也不可能合葬。”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我公司还有事情要忙,既然你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这一趟,他或许就不应该来。
然而,冯筱柔却率先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南风谨以为她是要拦下自己,但……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生了。
冯筱柔手中拿了把小刀,抵在了她自己的脖颈处。
南风谨看着她的举动,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你准备用这种方式威胁我?”
冯筱柔举着刀慢慢的走进他,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位置停下来,她的眼睛里呈现出疯狂的颠狂,她说:“昨天我见到了一个人,他跟我说了一番话。”
南风谨削薄的唇角微抿着,听着她的后续。
“他说,他叫明霆。”
在明霆的名字从冯筱柔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南风谨垂在一侧的手蓦然攥紧,眸色幽深一片:“他让你拿这种方式威胁我?还有呢,他还告诉你了什么?”
冯筱柔:“你错了,他没有让我威胁你,他一开始就跟我说,你绝对不会同意我跟世墨葬在一起。”
南风谨脚下微动,想要把她手中的刀夺下来。
但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冯筱柔后退了一步,把刀握的更紧,她说:“你不要过来,也不要动!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因为用力太大,南风谨手背上的青筋爆出,“冯筱柔,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想死是么?”他说,“随你的便。”
他没有打算再跟她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准备直接离开,但是冯筱柔却丝毫没有打算让他走的意思。
冯筱柔余光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握着刀的手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害怕,在细微的颤动。
她手中的刀很锋利,就这么一两下的功夫,已经在脖子上画出了细痕,溢出了殷红的血。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答不答应?”
在冯筱柔的逼问中,南风谨眸色深深,照旧不言一词。
冯筱柔见状蓦然就笑了,她说:“明霆说的对,你连最起码的孝道都不懂得,还能指望你干什么,既然这样……”
她用力的朝着自己的脖子划了过去,血液飞溅,南风谨的眼前一红,一道血光就溅到了他的脸上。
鲜血四溢的那一瞬,南风谨宛如是僵住了一般的,站在那里眼神僵直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
匕还握在她的手中,她的脖颈处沽出鲜血,朝他伸出了手。
南风谨蹲下身,用手捂住了她的脖颈,张嘴想要喊人,但冯筱柔却举起了手中的匕。
南风谨没有任何闪躲的看着她的举动,“你想杀我?”
冯筱柔却摇了摇头,她气若游丝的说道:“这把,匕上,有……有你的指纹……”
她用手握的很紧,很紧。
南风谨却因为她的这一句话,瞳孔骤然紧缩了下,他直勾勾的看着鲜血不断向外涌的冯筱柔,几乎是在一瞬间的功夫,就……什么都明白了。
而冯筱柔的话,还在继续,她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你,世墨说得对,我们之间……不需要孩子,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一定……还,很幸福……”
“你口中的幸福,就是整天被他按在地上打?冯筱柔,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犯贱!”南风谨听着她的话,赤红着眼眸,额头上的青筋爆出,“你不想要生下我,我又想有你们这般的亲人么?冯筱柔,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吗?”
他面目狰狞,帮她捂着脖子的模样,却像极了要掐死她。
“准点了。”冯筱柔轻声的说了一句后,开始对着门外喊:“救,救命!”
每天会定时前来这边给冯筱柔进行检查和治疗的医生护士听到清浅的呼救声,便马上冲了进来。
结果就看到这血腥的一面。
地上倒着的冯筱柔脖子上都是血,方便还掉落了一柄刀,而南先生正面目狰狞双眼赤红的掐着她的脖子。
“救,救我……”冯筱柔说,“他,他要杀我。”
“啊!杀人了,杀人了!”一名胆小的护士看到这一幕,当即就跑出了房间,面色惨白的大声呼喊着。
而自始自终,南风谨的神色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唯一能说得上改变的就是……
他赤红中带着点点晶莹的眼眸。
“所以,你们……最后的协议,是……他帮你们合葬,是么?”
还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呢。
南先生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慢慢的松开了手,站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但他依旧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南风谨深吸了一口气,“哈哈哈哈哈”的笑出了声。
所以,这究竟算是什么啊。
“冯筱柔!”南风谨厉声道:“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