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老太太刚提醒我要小心蜗牛,怎么江铭就拿出来了蜗牛的壳?”
陈歌有点搞不明白,不过他知道老人肯定不会去害江铭。
小心翼翼将蜗牛壳放回口袋,江铭牵着陈歌的手走出老人的小屋。
这孩子带着陈歌在合租公寓楼内到处跑动,他们去了楼顶的窗台,堆放煤球的储物室,堆满垃圾隔间,只要是现了蜗牛江铭就会非常开心。
陈歌不清楚江铭为什么会这么努力的去寻找蜗牛,他只是看着江铭认真的样子,不忍心打断。
默默陪着江铭,他们跑遍公寓也只找到了四个蜗牛,江铭将它们全部放进自己口袋,然后牵着陈歌的手,朝一楼跑去。
只要不出声音,那些奇怪的邻居就不会过来,江铭的父亲被老太太打过以后也没有再出现。
“你要回家吗?”
江铭开心的点着头,他领着陈歌站在那个挂着木牌的出租屋外,伸手拽动灯绳。
屋内的灯光闪动了几下后,出租屋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纤细、“皮肤”苍白的女人出现在门后。
她看见江铭平安回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紧接着她看到陈歌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似乎是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感到害怕。
这女人跟陈歌比划着手语,她好像也是个聋哑人。
陈歌看不懂复杂的手语,只能保持微笑,让自己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
出租屋的门慢慢打开,江铭很兴奋的跑到女人身边,他就像是炫耀一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个蜗牛。
女人摸着男孩的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静静的看着江铭开心的模样。
“这应该是江铭的母亲。”
进入屋内,陈歌关上了门。
看着面前和谐的画面,陈歌却一点也无法融入其中,那个女人的脸和普通人一样,但是她的身体上却打满了补丁。
远远看着,江铭的母亲就像是个布娃娃一样,她身上只有需要干活的双手和脸蛋上没有任何补丁,其他地方都缝缝补补,皮肤如同一件破旧的外衣。
陈歌不敢想象女人到底遭遇过什么,才会在孩子的记忆里以这样的形象出现。
女人双手比划,似乎在夸奖江铭,不过屋内其乐融融的氛围很快就消失了。
门口的灯又亮了起来,布娃娃妈妈和年幼的江铭都看向了那扇门,最后江铭的妈妈走到门边,将出租屋的门打开。
刺鼻的酒味涌入鼻腔,面目狰狞的醉鬼出现在门口。
烂泥般的身体压在门框上,和酒瓶长在一起胳膊指向陈歌,醉鬼狠狠的瞪着布娃娃女人。
女人比划着手语,醉鬼却早已没有看的耐心,一把将其推开。
眼看着醉鬼进来,江铭从口袋里拿出那几个蜗牛,小跑着来到醉鬼身前。
他双手捧着蜗牛,想要让醉鬼看一看,可还没等他把手伸出去,醉鬼就把江铭的胳膊扇到了一边。
蜗牛壳掉落在地,江铭辛辛苦苦寻找的蜗牛被踩碎。
醉鬼盯着地上碎裂的蜗牛,脸变得通红,一根根血管凸起,他似乎更加的愤怒了。
那股怒火无处泄,他掀翻了客厅的小桌,桌上的水瓶差点砸到江铭,幸好布娃娃女人挡了一下。
热水洒落在地,有一部分溅到了醉鬼身上,他全身变得通红,直接揪住布娃娃女人的头将其按倒。
女人摔倒后的第一反应是朝江铭摆手,让他赶紧躲到屋子里面去。
醉鬼拖着女人的双腿,和酒瓶长在一起的手臂不断落下。
男孩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地上的蜗牛被踩碎,布娃娃母亲被按倒。
他的肩膀因为害怕而颤抖,他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他看着痛苦的母亲,他想要去帮那个女人,但是他无能为力,他甚至连说话都不会。
“别怕。”
陈歌轻轻拍了拍江铭颤抖的肩膀:“我来帮你。”
陈歌一脚踹向醉鬼,当醉鬼和布娃娃女人分开后,他挥动碎颅锤砸向醉鬼的肩膀。
“嘭!”
醉鬼撞击在出租屋房门上,陈歌没给对方机会,选择继续进攻。
“江铭,你看清楚,他并非不可战胜,他只是个弱小的懦夫,你根本不用去畏惧他!”
被砸倒的醉鬼身体在快速恢复,他的手臂和屋子里的家具长在一起,表情越来越凶狠。
“我把他引到里屋,等门一开,你们赶紧逃出去!”
为了给江铭和布娃娃女人争取时间,陈歌只能一遍又一遍击倒醉鬼。
每一次被砸倒,醉鬼的样子都会变得更加可怕,他的身体在不断膨胀,后背贴在墙皮上,慢慢和整个房间融为一体。
在江铭的记忆里,家和父亲两个词密切联系在一起,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陈歌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唯一让他担心的是江铭和布娃娃女人并没有逃出房间。
墙壁上出现了裂痕,天花板开始大块脱落,地面在摇晃,门后的灯闪动了几下后突然熄灭。
光亮消失,昏暗的房间里一股浓浓的臭味从上方飘出。
屋顶的裂缝越来越大,醉鬼膨胀了数倍的身体触碰到了天花板,而就在这时候出租屋的房顶整体坍塌。
臭味扑鼻而来,压垮了这个家的东西出现了!
带着螺纹的硬壳,黏糊的身体,一个巨大的血红色蜗牛爬在这个家的上方。
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注入醉鬼的身体,巨型蜗牛稍小一些的触角下面裂开了一个口子,里面是密密麻麻数不清楚的牙齿。
庞大的身体从壳中伸出,血色蜗牛咬向陈歌。
“蜗牛?江铭的梦里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陈歌护着江铭后退,整个门后世界在蜗牛出现以后完全变了模样,墙壁开始不断向外渗血,公寓楼似乎随时都会倒塌。
“上楼,去找那个老奶奶!”陈歌带着江铭和布娃娃女人朝楼上跑,那些和怪物差不多的邻居在血色蜗牛的影响下,也变得疯狂起来。
这个世界最开始带给陈歌的感觉只有荒诞,就像是一个很小的孩子拿着画笔在随手勾画,但自从血色蜗牛出现以后,这个世界开始变得血腥残忍,越来越接近真实的门后世界。
三人来到老人居住的房间后,陈歌用力敲击房门。
“阿婆,我来带你和江铭离开!我知道逃出去的路了!”
房门应声而开,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她看见了那些疯掉的邻居,还有正在往这边爬的血色蜗牛。
“你执念未散,有牵挂的东西,不该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走吧。”陈歌已经有了决定,他拿出漫画册。
老人有些犹豫,她张嘴说了几句话,可是陈歌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就当你同意了。”陈歌转身将老太太和江铭母子护在身后,他盯着正缓缓往这边爬的血色蜗牛:“这个蜗牛就是压垮江铭整个家的罪魁祸,也是江铭脑海里所有负面情绪和灾厄的化身,如果能干掉这个东西,江铭可能就不会再困惑了。”
按下复读机开关,陈歌轻声喊道:“许音!”
血红色的纹路以陈歌为中心飞速向四周蔓延,血色蜗牛感知到了威胁,所有疯狂的畸形邻居都朝这里跑来。
“五位红衣可以够毁掉这个不完整的场景,那多出来的红衣就用来维持这个场景的基本框架吧。”
翻动漫画册,越来越多的血色纹路浮现出来,它们带着惊人的进攻性,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扩散到了整个场景。
血红色的蜗牛已经停止前进,它感受到了威胁,但陈歌翻动漫画册的手却还没有停止。
越来越多的血色纹路几乎要铺满江铭的门后世界,终于在某一个瞬间,临界点被打破,浓重的血腥味如同血海倒灌一般汹涌而来!
一道又一道身影开始在陈歌身边浮现,红衣如血,不用他再多说什么,那些红衣如同闻到了腥味的鲨鱼,扑向血色蜗牛。
数位红衣联手,蜗牛坚硬的外壳被打碎,这时候陈歌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在蜗牛硬壳的最深处,有一张紧闭双眼的婴儿脸!
那张脸跟他在荔湾镇影子身上看到的脸一模一样,是冥胎婴儿时期的样子!
“冥胎?”
婴儿的眼睛慢慢睁开,他的眼中带着纯粹的邪恶。
尖锐的笑声响起,蜗牛硬壳里的身体瞬间炸开,那婴儿脸化为血污,地上只剩下一个木制玩具。
“看来冥胎没有依附在江铭身上。”
虽然没有找到冥胎,但至少排除了一个选项。
陈歌走到蜗牛尸体旁边,捡起了地上的玩具。
他对这个玩具还有印象,那是很小的时候父亲送给自己的,但是在某一天突然就找不到了。
“是被影子拿走了吗?”
蜗牛炸裂后,江铭的门后世界开始剧烈摇晃,一个个畸形邻居缓缓消散,这个世界的根基被动摇。
陈歌让其他的红衣暂时稳住摇晃的世界,他走到老太太和江铭身边:“该告别这些痛苦了,我带你们离开。”
翻开漫画册,陈歌想要将老太太和江铭收入其中,江铭却抓着布娃娃女人的手不愿意松开。
这个存活在记忆中的女人轻轻推开了江铭,她温柔的冲着江铭摆了摆手,身体慢慢变得虚幻,最后消失不见了。
“离开这里后,我带你去现实中找她,她一定也特别想你。”
合上漫画册,陈歌牵着江铭的手,在数位红衣的陪同下回到一楼。
场景崩塌,他们打开了紧锁的铁门。
在陈歌迈出那扇门的时候,现实中躺在床上的江铭睁开了眼睛,他从床上坐起,正好看到了床边还保持着抬腿姿势的陈歌。
身后的门彻底崩碎,陈歌单手提着背包,安静的看着江铭。
坐在床上的江铭不哭不闹,他似乎还认得陈歌。
“刚才生的事情,你就当做是一个梦吧。”陈歌说完才意识到江铭根本听不见,他拿出纸和笔,写下了妈妈两个字:“乖乖睡觉,明天我带你去找她。”
为防止江铭不认识字,陈歌一边比划,一边写。
过了好一会江铭才明白过来,他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好好休息,晚安。”
摸了摸男孩的头,陈歌翻开漫画册将那位老太太放了出来:“阿婆,现在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老太太的目光一直在江铭身上,她的身体几乎透明。
“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江铭的门后世界里会是一个那么可怕的蜗牛?他对蜗牛有心理阴影吗?难道说小时候他被其他人用蜗牛捉弄过?”陈歌有过很多假设,但都不成立。
“那个蜗牛不是指真的蜗牛。”老人声音中有一丝心疼:“江铭的妈妈是先天聋哑人,从小家里人都嫌弃她,长大后她家里人为了一点彩礼钱把她嫁给了江铭的爸爸。”
“后来江铭出生,虽然不是先天聋哑,但是他听力也存在缺陷。医生建议做一个人工耳蜗的手术,可是最便宜的人工耳蜗也要好几万,贵一点的几十万都有。”
“医生说手术越早做越好,但是江铭母亲根本拿不出这个钱,他父亲就更不要指望了。”
“自从江铭父亲知道江铭耳朵也有问题后,对他们母子俩的态度生了很大的转变,甚至想要遗弃江铭,幸好每次都被江铭母亲阻止。”
“再往后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江铭母亲跟我学水绣,攒钱想要给江铭做耳蜗手术,他父亲喜欢赌,又喜欢喝酒,还偷江铭母亲攒的钱,最后干脆明抢。”
“江铭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他年纪太小不知道耳蜗手术是什么,可能在他的世界里蜗牛就代表了能够听见声音的希望。他拼尽一切想要寻找蜗牛,他渴望能够听见别人的声音,但同时也有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他家就是被那个蜗牛压垮的。”
听完老太太的话,陈歌才真正明白这个孩子眼中的世界,荒诞里透着血淋淋的真实。
“阿婆,你知道这孩子的父母住在哪里吗?”
“你想干什么?”
“我准备教教孩子的父亲如何做人,另外我也想帮帮孩子的母亲。”陈歌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钱包:“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还希望江铭以后能够听见声音。”
“你想要资助这孩子做手术?”
“怎么了?你别看我穿的普普通通,其实我也是一个企业家。”
陈歌说完拉开背包拉锁,将碎颅锤斜着塞进了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