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后的时光,是在那间简陋的小屋里度过的。
回光返照似的,林照鹤糟糕的状态奇迹般的恢复了不少,清醒的时间长了很多,又能窝在庄烙的怀中吃他最喜欢的糖果了。
庄烙一直没有提起外面的情况,但林照鹤知道肯定很糟糕,他经常看到有人企图靠近他们,最严重的一次是一个浑身都是血的人扑到了窗户外面,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林照鹤”
正在看电视的林照鹤被他吓到了,露出怔愣的神情,还没来得及给出更多的反应,那人扯着嗓子嚷开了“我是你的信徒你是我最爱的神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吧,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吧”
至于愿望到底是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直接拖了下去,临走时,那张满脸血污的脸给林照鹤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林照鹤问庄烙“这人是谁”
庄烙说“是一个喜欢你的人类。”
林照鹤昏睡之前,整个世界还是正常的,怎么感觉一觉醒来后,一切都变了呢,他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外面都是这样的人吗”
庄烙点头。
这个人,是世界的缩影,现在无数的人想要靠近林照鹤,为了实现愿望近乎疯魔,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林照鹤小声道“我是不是不该来这个世界。”
“不。”庄烙说,“是你救了这个世界。”
林照鹤情绪极度低落,他之前偶然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和刚来这个世界的样子不同,此时的他苍白瘦削,灵魂逐渐干涸,透着股暮气沉沉的味道。这样的他,怎么看怎么不讨喜,连他自己都不喜欢。
林照鹤说“庄烙,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告诉我吧。”他眨着眼睛,某种哀愁利刃般插进了庄烙的胸口,他说,“至少我在离开之前,还能给你留下一点礼物。”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是庄烙给了他一切。他能为庄烙做的事那么少,连小小的愿望都不曾实现。他说这些话时,几乎是在用交代后事的语气,带着恳切的哀求。
听着林照鹤的话,庄烙心都要碎了,他撇开头,忍住潮湿的眼眶,温声道“小鹤想出去看看吗”
林照鹤当然想,他只在电视里见过这个世界,从未亲身体会“可以吗”
庄烙说“当然可以。”
他不想林照鹤最后的时间也被囿于这小小的房间。
于是第二天,庄烙带着林照鹤出去了,林照鹤坐在车上,隔着车玻璃看着窗外的景色,周遭的环境越来越繁华,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入目的全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繁华的建筑却空空荡荡不见人流,林照鹤本就是第一次出门,自然不会察觉异常,可是只有庄烙知道,其中隐藏的意味。
“这是哪里啊看起来好漂亮。”林照鹤指了指面前一栋形状特异的建筑。
“是图书馆。”庄烙没想到林照鹤一眼就看到了那儿,“想进去看看吗”
“图书馆是干嘛的”林照鹤不明白。
“是看书的地方。”庄烙轻声道,“我就是在这里,写下的小鹤。”
林照鹤突然脸红了,他总觉得,自己是庄烙亲笔写出来的这件事让他有些害羞,每次说起来,就好像庄烙对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了如指掌,全由他一手构造,连灵魂的缝隙庄烙都知晓。
“想去看看。”林照鹤说。
想去,就去了,庄烙带着林照鹤进了图书馆的门。
门口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庄烙带着林照鹤畅通无阻,到了图书馆内。
林照鹤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满目惊叹,他说“这么多书呀。”
“是啊。”庄烙看着林照鹤开心的表情,也笑了。
“你们真的好厉害。”林照鹤说,“能写出这么多厉害的书。”
庄烙说“小鹤如果是人类,想做什么呢”
“也想和你一样。”林照鹤大声道,“想和你一样,当个作家。”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语气坚定,“想把老板也写出来”
庄烙道“小鹤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林照鹤笑笑,只当是庄烙在安慰他。
图书馆的二楼和一楼不同,二楼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大量相同的书籍,林照鹤凑上前一看,才发现居然全是他那本书,数量这么多,他奇怪道“怎么这么多大家看的过来吗”
庄烙“其实已经人手一本了。”现在整个世界上,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林照鹤的狂热信徒,人手一本书已经是常态,剩下的百分之五是想杀掉林照鹤的人,总而言之就是每个人都和林照鹤能扯上关系。
林照鹤瞪着眼“这也太怪了吧。”
庄烙说“要是小鹤遇到一个可以实现你任何愿望的神,你会不喜欢他吗”
林照鹤看了庄烙一眼,心想,我不是已经遇到了吗,只是可惜这个神明有些小气,连糖果都不愿意给他多吃几颗。
虽然冥冥之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这段时间,依旧是林照鹤生命里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他浏览着作品丰富的图书馆,只恨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读更多的作品,庄烙问他怎么那么喜欢看书,他认真回答说因为他也想变成庄烙这样的作家。
“变成我这样的,有什么好”庄烙不理解。
“不知道。”林照鹤说,“我就觉得,和你一样是很好的事。”
本以为林照鹤是在开玩笑,谁知他却认真了起来,拿着纸笔在图书馆里写下一段开头,从前有个叫庄烙的人,他特别特别喜欢林照鹤,所以决定把家里的糖全给林照鹤吃了,谁知吃了糖的林照鹤
庄烙看到这里问他“吃了糖的林照鹤怎么了”
林照鹤说“变成了糖果侠”
庄烙“”看来林照鹤写的事儿童向的小说。
如果可以,庄烙愿意用一切代价来交换,交换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
然而一切都如用汹涌的潮水,而他只是岸边的砂砾,那般无能为力。
林照鹤很喜欢图书馆,庄烙便索性安排他住在了这里,只是刚住下,林烟便找上了门,当然,是那个对一切都失望的林烟,他浑身染血,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里面的庄烙和林照鹤,两人一前一后在桌子前,气氛美好的像个梦境,和周遭破败不堪的环境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比。
林烟想,他应该把他们都杀死在这里,只要林照鹤死了,庄烙也死了,这糟糕的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他是这般想的,却没有这么做,或许是面前的画面太美好了,美好到他都不忍心将之打破。
林烟敲了敲玻璃,弄出了一点声响。
林照鹤没有听到,庄烙却抬起了头,他看到了窗边的林烟,没有惊动林照鹤,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来了。
两人见到第一面,都没说话,庄烙动作自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林烟哑声道“给我也来一根。”
庄烙说“你抽烟”他记得林烟是烟酒不沾的。
林烟烦躁道“我还杀人呢。”他现在和那个林烟一点不沾边,浑身上下都是戾气,身上透着股血腥味,熟悉的人光看外表都能看出来两人的区别,再也不会有人把他们弄混了,林烟冷冷的指了指屋子里的人道“把他杀了是不是就结束了”
庄烙说“结束了吗”他看向四周,城市还在,只是里面的人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似乎是一夜之间实现了什么不该实现的愿望,他说,“林照鹤死了,这些人就能回来了”
的确不能,若是杀了林照鹤一切就能恢复原状,林烟早就动手了,他粗暴的抽着烟,几口就是一根,他说“你、他,都是罪魁祸首。”
庄烙面无表情“林照鹤实现的不是我的**,也不是他自己的。”
林烟骂了一声,把烟扔在地上,见识了太多荒诞可怖的事,他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他最好的兄弟罗扇雨早就在之前许愿的时候死掉了,这个该死的世界从来是论心不论迹,压抑着坏念头却没干过坏事的人,死的那般干脆。
他的作者陆飞禾也没有幸免于难,某日林烟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面前突然灰飞烟灭,连最后遗言的时间都没有,人们劝他,说不要绝望,只要找林照鹤许愿,就能将他们重新复活。
可是复活之后他们还是他们吗林烟觉得被愿望带来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全是怪物,包括亲人朋友和所有实现的一切。
被刺激过头的林烟疯了,成为了一个理智的疯子。
“那你说怎么办”林烟盯着庄烙,眼睛发红,像只随时可能暴走的野兽。
庄烙还是那么风轻云淡,显然他只会在林照鹤的事情上失态,面对林烟,他只是抬抬眼眸,语气淡然说“给我一点时间。”
林烟“嗯”
“给我一点时间。”庄烙道,“我亲自动手。”
林烟道“你舍得”
庄烙似笑非笑“你说我舍不舍得。”
林烟盯着他,想要看穿庄烙的伪装,看出他是否在撒谎,但显然,二次元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并不是精明资本家的对手,所以他在庄烙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找到。
“你要多久”林烟妥协了。
“不会太久了。”庄烙说,“时间不多了。”他吐出一口烟,语调干涩,“不会等太久。”
那一天,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