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在金銮殿中犹如投入湖水中的一颗石子,登时激起了千层浪花。{ }便见身后自宫女太监护着前来,小小身影端正笔直,似乎带了眸中特别的情绪,不是宣沛又是谁?
众人都惊异的看着宣沛,这个十三皇子在朝中几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若说宣朗只是无能,到底上头还有一个贤妃护着,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十三皇子宣沛却只是一介身份低微的宫女所出,如今生母逝世,在宫中已经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若非可以提起,怕是无人会记起宫中还有这样一个人。
宣沛或许今日特意打扮过一番,寻了一件莲青色的锦衣长袍来,莲青色庄重,如今宣沛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岁的少年,穿在身上还有些怪里怪气的。而那袍子虽然看着锦缎也算上层,恐怕也是多年前的款式,一眼便看出来并不合身。
可即便是这样,那小小的身影信步而行,个头还不高,却自有一番沉稳淡定。饶是皇帝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异,都说一人行为举止可观其气度,宣沛这般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中,却不是众人心目中那个卑妾懦弱的下等皇子,反而自有一种气度风华,甚至众人都产生一种错觉,假以时日,这个皇子必然非池中物。如今小小年纪,却已然有了一番内敛沉稳,虽说天家人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可,当年的宣离也不过如此。
宣沛走到金銮殿中,一撩袍角在蒋阮身边跟着跪了下来,道:“父皇,儿臣可以作证,和怡郡主非是弘安郡主所杀!”
蒋阮发怔的看着眼前少年,这样近一些看,与之前那一面那个备受欺负的孩童不同,宣沛竟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脸上有故作沉稳的老成,却是让人极为陌生的。
宣沛自来胆小,因为生母的原因,也在宫中多受欺辱。前生她也是约摸在这个时候进的宫,彼时也正是遇到了宣沛受欺负,当时劝慰了几句,后来不知怎么的传到了皇帝耳中,便将宣沛交给她抚养。
前生她与宣沛在宫中相依为命,宣沛是她见过最懂事的孩子,只是一个好好地孩子,却也只能跟她一样被困在深宫之中,宣沛甚至没有与其他皇子一样在朝廷上展露本事风光的机会。而在宣沛没遇到她之前,被深宫中别有用心的人养废了,虽然**岁,心智却跟个五六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如今这孩子一反常态,目光中哪里还有前生的痴缠,分明是一片清明。宣沛本就生的好,上一世被李栋看中也因是美貌无比,此刻孩童容色皆是上乘,跟蒋阮跪在一起,竟会让金銮殿中众人起了恍惚之感,只觉得这两人风貌举止竟是有七成相似,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宣朗和宣离却是目光微变,宣沛的出现却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料到的,这宣沛虽然说不受宠,名义上也跟他们一样是皇子。在宣离眼中,宣沛连只蚂蚁都算不上,深宫之中甚至鲜少听过他的名字。如今年纪稚嫩又是从小被养废了的,根本不足为惧。今日突然出现,若说他会为蒋阮说话已经让宣离十分震惊,此刻宣沛这一番气度举止,更是令宣离心中产生了深深的不安。
皇帝神色复杂的注视着宣沛,这个儿子他根本未曾放在心上,这些年死去的皇子有多少他也记不清,深宫中埋葬的白骨从来都是不缺的。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这些儿子中,但凡有些才华的,无不是狼子野心,要么就根本是无能之辈,如太子一类,心性浅薄,若不是他暗中护着,怕也早已成了别人权斗的牺牲品。
宣沛的母亲皇帝已经记不清了,而在深宫中,出身下贱的皇子于皇帝来说可有可无,他也不曾关心过。今日乍见宣沛,心中却是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这少年绮年玉貌,五官极为秀丽,因着长期生活在深宫之中,肤色显得过分白皙,可因为年纪小,反而不觉得苍白憔悴,却是像个水晶娃娃一般动人。他继承了皇室天生的好气度,而且将这样的好气度融会贯通的极好。即便是这么多年不怎么出来见人,也不知过的如何,却愣是没有让那种天生高贵的风仪折损一份。
更重要的是,他自走进来开始,直视帝王的目光,声音恭敬却不卑微,态度从容却不自负,哪里像一个**岁的小孩,说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还差不多。
皇帝猝然惊觉,他竟然忽略了一个可能出色的皇子这么多年。
萧韶微微蹙眉,他瞧得清楚,蒋阮看宣沛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虽然被极力掩饰,到底还是泄露了一两分。他在宫中安插有锦衣卫,自然也听过十三皇子的情况,一个被养废了的痴缠儿,何以一夕之间便生了忽变。前阵子蒋阮出手帮忙宣沛,后来听锦衣卫回报说了情况,那个时候宣沛还是一个懦弱的被宫女欺负的皇子,何以今日就这般行事妥帖,判若两人。再看方才跟着宣沛前来的宫女太监,举止妥帖,没有一丝逾越,分明是真心敬服主子。
本以为宣沛的出现是蒋阮的安排,此刻看来却是有不同,蒋阮的表情明显并不知情。这个十三皇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萧韶目光顿了顿,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是觉得宣沛的行动举止竟和蒋阮有些相像,几乎是如出一辙。
皇帝沉吟许久,才慢慢开口道:“哦,你要如何作证?”
“那一日事发之时儿臣也在沐风亭,乃亲眼所见,和怡郡主是被两个宫女拖到椅子上的,起初儿臣还以为是他们闹着玩,后来弘安郡主就来了,儿臣见她上前询问,和怡郡主就倒了下来。当时事发突然,儿臣心中惶惑,便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回去。后来便听闻弘安郡主被关入大牢的消息,儿臣左思右想,总是觉得不对劲,虽然心中害怕,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弘安郡主被污蔑,儿臣懦弱,眼下才上前作证,还请父皇明鉴!”
此话一出,众人便倒吸一口凉气,十三皇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在现场能作证,四皇子宣朗也也是称亲眼所见。宣沛这番话,明显就是在指责宣朗在说谎!
宣朗脸色变了几变,自然也知道此事厉害,宣沛既然说了此话,这趟浑水,他便是不趟也得趟了,而且无论如何,宣沛这番话出来,首先他就引起了皇帝的怀疑。
宣沛是什么人?如今不过是一个**岁的孩子,就算他表现的再怎么沉稳,年岁却是不容辩驳的。人们会以为小孩子没必要说谎,而他却不一样了。
不等宣朗开口为自己开脱,淑妃便急不可耐的开口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四殿下可也是亲眼所见,你这么说,岂不是在冤枉四殿下?”淑妃心中已然将宣沛恨毒了,不过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所出,竟然和蒋阮串通一气想为他开脱。既然如此,便将这个十三皇子一道拉下水去,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懿德太后不解的看向宣沛,本来瞧见宣沛的时候她也是心中诧异,以为是萧韶的安排。心中还料想萧韶何时与宣沛有了干系,后来见宣沛言辞清晰,并不像宫中议论那般,心中稍怀安慰。萧韶的人品她自是信得过,宣沛既然是萧韶挑中的人,自然就不会差,而在这些皇子中,一个有些才华又没有野心的,实在是太难得了。
登时,懿德太后便淡淡的瞥了一眼淑妃,道:“事情还没弄清楚,淑妃,哀家看你逾越了。”
淑妃不敢得罪懿德太后,不甘心的噤了口,心中却是盘算着怎么将宣沛一道拉下水。
皇帝看了一眼宣沛,心中虽然也不喜他为蒋阮开脱,却还是出声问道:“哦,你可知老四说的与你不太一样。”
“回父皇,四哥怎么说儿臣不知道,但儿臣却看到,宫女扶着和怡郡主到沐风亭的时候,四哥也在。儿臣也听到了四哥后来对弘安郡主说的话。”宣沛声音清朗,同成年男子的阴郁不同,自有一番通透和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听着便让人心中通泰,只觉得他说的话似乎都能让人信服一般。
宣朗握紧双拳,只听皇帝到:“什么话?”
蒋阮看了一眼宣沛。到了此时,她便也有些拿不定宣沛到底当日在不在了,于她来说,宣沛今日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也正是因为宣沛的突然出现,让她交代慧觉的事情无法继续进行。宣沛那一日应当不在才对,更让她疑惑的是,为何在短短的一段日子中,宣沛就像变了一个人般,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儿臣听到四哥对弘安郡主说,等四哥在皇祖母面前提及婚配的时候,请弘安郡主不要拒绝,否则的话,弘安郡主便逃不了杀头的大罪。”宣沛大声道。
此话一出,金銮殿登时静默下来,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得见。
宣朗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雪白,竟是第一时间看了一眼宣离的神色。
蒋阮也是一愣,随即心中失笑,如此看来,宣沛定然是当日并没有到过什么风波亭了。宣沛这话不可谓不高明,话音刚落,不但皇帝神色微变,就连宣离的神色也不那么自然。
宣朗本是为了宣离才以杀人罪嫁祸,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要蒋阮嫁到宣离府上。可宣沛的这番话却又透露出另一种意思,宣朗的话是想要自己娶了蒋阮去。宣离表面宽和实则多疑,又怎么不会怀疑宣朗阳奉阴违,表面上是按照他的意思做事,实则却是换了种办法。宣朗虽然无能,上头却也有个贤妃,如今陈贵妃失势,宣朗未必就没有机会再往上爬。如果蒋阮嫁给了宣朗,能带给宣离的好处一样能带给宣朗。
宣朗若是真的存了其他的心思,也不是没可能。
宣离目光微微一闪,却不似方才那般平静,宣朗与他筹谋大事多年,自是知道宣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对宣沛这样的离间计十分愤怒,众目睽睽之下却又无法对宣离说明,心中焦急,便也大步走到殿中“扑通”一声对着皇帝跪下身来。
“父皇明鉴,儿臣冤枉!”宣朗声音沉痛无比,他自是惯会作假的人,脸上倒是真的有几分茫然无措的模样,看向宣沛的目光也十分沉痛激愤,愤愤道:“十三弟,你我同为手足,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想要诬陷于我?如今你年纪尚小,切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将矛头对准了蒋阮,倒是成功的利用了皇帝对蒋阮的怀疑之心。宣沛如今年纪小,真的是极有可能被人蛊惑,百官纷纷看向蒋阮,蒋阮神色未动,心中却是有些烦乱。
宣沛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并不希望将宣沛也牵扯到此事中来,可宣沛今日的种种表现,想来已经惹起了朝中许多人的注意。譬如宣离,也定会留意到宣沛的反常。宣沛今日这样出风头未必是好事,如今他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可以预见,今日一过,宣沛在朝中的地位应当会比之前好一些,同样的,他的麻烦也会接踵而至。
对一个母亲来说,保护孩子是天性,蒋阮不愿意让宣沛牵扯进来,可如今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个地步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父皇明鉴。”宣沛并不搭理宣朗的话,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执拗。
皇帝眸色深沉的看着宣沛,沉声道:“你二人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说法,其中必有人说谎。十三,即便你作证,弘安郡主也不能脱离此事。”
就算有了宣沛作证,双方各执一词,仍是不能得以证明蒋阮的清白。这场戏还无法收场。
谁知宣沛却摇头道:“不,不止儿臣一个证人,还有一人能为弘安郡主作证。”
满殿哗然,还有一人?
“哦?还有谁?”皇帝问道。
“还有儿臣。”寂静中,突然有一人开口,太子突然扬唇一笑,自百官中站了出来。
皇后和懿德太后同时目光一凝,宣离握紧的拳头微微一颤,宣朗不可置信的朝太子看去。
太子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蒋阮,走到宣沛身边,也跟着一撩袍角跪了下来,三人并列而跪。太子对皇上道:“回父皇,十三弟所言句句属实,因为,当日儿臣也在场。”
蒋阮皱眉,宣沛那一日并未在当场,太子这话可谓是满口胡话。此事她交代过萧韶不要插手,太子突然来这么一出也必然不是萧韶的意思。将军府中人就算要想法子救她也不会走太子这条路,所以也应当不是将军府的人所为。那么,此事就有些蹊跷了,蒋阮看了一眼宣沛,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宣沛?
皇帝还未开口,淑妃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失声叫了起来:“太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也被人蛊惑了不成?”
皇后冷冷的看了一眼淑妃,道:“淑妃,慎言。”皇后在后宫虽然是摆了个虚名,可皇帝在场的时候,总还是有几分位置。平日里她对后宫之事放任自流,可一旦关系到太子,就不得不提起精神。淑妃要污蔑陷害别的人她不管,涉及到了太子头上,她就不能坐视不理。
“闭嘴。”皇帝也对淑妃这样的举动动了怒,之前体恤她痛失爱女所以对她多有宽容,可眼下看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过太子突然出来为蒋阮说话,他心中还是有些怀疑的。这个儿子没有脑子不堪大用,经常被人牵着鼻子走,却还妄自尊大,时常做一些傻事。更不可能主动站出来帮别人忙。今日这态度明显就是为蒋阮说话,难不成蒋阮同太子还有什么关系?一个宣沛已经让他十分疑惑了,太子又何故插一脚。
皇宫中并未听过太子和蒋阮有什么往来,皇帝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萧韶。萧韶自己已经提起要娶蒋阮,蒋阮被送到刑部大牢中他却没有任何动静,当初就觉得奇怪,难不成是留了这一手?皇帝登时就有些气闷。
太子殿下都出来作证了,便就是有两位皇子都为蒋阮说话,情势顿时又出现了变化。
宣朗心中有些焦急,本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今日却半途中杀出个太子和宣沛,最重要的是,自从宣沛那番话说出后,宣离看他的眼神已然变了,更是没有要为他说话的意思。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其中破土发芽各自生长,终究会长成一粒无法战胜的毒瘤,而宣离这样生性多疑的人,更是如此。
他朝着皇帝“咚咚咚”的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父皇,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儿臣不敢欺瞒父皇,父皇明鉴!”
太子漫不经心的看了宣朗一眼,道:“四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本宫和十三弟串通起来一起陷害你不成?”
朝中百官有不得其解的人看向他们,太子和宣朗自来便交好,如今这阵势却是反目成仇?
宣朗却深知,自从上次不知道蒋阮与太子说了些什么后,太子便刻意的疏远他,甚至还贬低她找他麻烦。宣朗知道此事定和蒋阮有关,也正因为此事,宣朗对蒋阮总是存了一两分忌惮。此刻太子不留余地的打压,贤妃今日又不在,宣离不出声,他也只有咬牙自己承受。
太子朝皇帝道:“当日是儿臣在路上偶遇十三弟,一时兴之所至便到了沐风亭,不想看到了方才十三弟说的那一幕。儿臣当时也极为害怕,可是眼下看十三弟年纪还这样小便敢出来作证,儿臣还要做缩头乌龟的话就不配做父皇的儿子,这才出来为弘安郡主作证。”
他这胡话信口拈来,一派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百官都是见识过太子的行事章法的,一时间皆是无言以对。
皇帝憋着一股怒气,正要说话,便听得太子又道:“不过此案疑点颇多,所以儿臣还带来了一人来帮忙,有了此人帮忙,想来此案要圆满解决也是不难的。”
“何人?”皇帝沉声问道。
“来人,”太子高声道:“带金陵圣手夏神医上来——”
便见太监宣声,自殿外缓缓走来一人,着一身清爽的蓝布长衣,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生的一张讨喜的娃娃脸,腰间一个挎包,到了殿中朝皇帝跪下身来,道:“草民夏青叩见陛下。”
金陵圣手夏青,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此人世世代代都在宫中御医署任职,偏生到了夏青这一代夏青却是个不安分的,他瞧不上御医们保本的医治方法,满脑子的新奇主意,可宫中御医们给看病的主子都是贵人,一个不小心要是治死了人可是要掉脑袋,怎么能容夏青那些新奇的,从未听过的医治办法。
夏青自觉在宫中呆的越久越是受束缚,便辞别家人,自己外出游历,却不知后来拜上迦南山,师从八歧先生,成为八歧先生门下弟子,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得了“金陵圣手”的美名。
如今夏青年纪轻轻,却已经在大锦朝无人不知其名。尽管如此,御医署再次邀请他前来的时候,夏青还是婉言拒绝了。他在大江南北游历,这还是他扬名后第一次入宫。
谁都没有想到太子竟会将夏青给请来,也没有人想到夏青竟和太子有关系。如今夏青前来,又是想做什么?
太子见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便是一笑:“各位不必疑惑,本宫认为和怡死的实在蹊跷,就是尸体恐怕也有些不对,恰好夏神医是本宫的故交,本宫请他看了一下和怡的尸体,”顿了顿,他才慢慢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哪,才发现了有些不得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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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太子莫名的萌了起来,男N号夏小神医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