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佑放在桌上的手机不期然响起,他点开短信,内容大抵同给傅染的无异,他自然知道这些事背后有一双黑手,目的想来也简单,无非嫌他死的太慢。
他苍白的唇色紧抿,脸上神情无奈,可他就算都知道又有什么用,碰到傅染的事,他想避也避不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这样吧?
傅染出婚纱店的时候,才现外面下起朦胧细雨,秦雅是迎安市有名的茶楼,离这也不远,不然的话傅染也懒得过去。
到了那,其实短信耍的手段也算不得高明,傅染看到李蔺辰对面的龚愿时,也没显出多吃惊,意料之中。
龚愿双手牢牢握住李蔺辰的手一个劲哭,男人尽管背对着傅染,但仍能看得出绷紧的脸部线条,“蔺辰,你究竟要置气到什么时候?我们明明是相爱的,你想要孩子我可以再给你生,你难道非要跟个随便的女人结婚吗?”
李蔺辰似乎抽了下手,龚愿握得越紧,抬起头目光看到不远处的傅染,她索性起身坐到李蔺辰身边。
傅染走过去,耳朵里始终萦绕着龚愿的哭声。
她把包往桌上一放,“蔺辰。”
李蔺辰抬起头,神色微愕,“小染,你怎么会过来?”
“你忘记约好拍婚纱照的事了吗?”傅染看也不看龚愿一眼,“我接到个陌生短信说你在这,让我别等了,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当面问清楚你比较好,省的有误会,这婚你还打算结吗?”
“蔺辰,”龚愿适时缠住男人手臂,“你赶紧跟她解除婚约。”
李蔺辰不耐烦地挥开女人的手,“这就是你所说的见最后一面?龚愿,我以为你要寻死我才出来的。”
这人的嘴巴,似乎不亚于明成佑。
龚愿闻言索性双手紧紧搂住李蔺辰的脖子不放,“蔺辰,你还记得我们的孩子吗?”
傅染只觉悲哀,一份爱情到了无法挽回的份上却还要执意强留,说到底伤的还不是自己?
也就是她对李蔺辰没感情,倘若爱的死去活来,谁受得了龚愿这几次三番的挑衅?
傅染冷眼瞅着这出连闹剧都称不上的热闹,忽然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待看清楚来人后,心头不可避免被猛地一击,她没想到明成佑会在这。
“你?”
却现明成佑脸色不对劲,双目紧盯着在外人看来似乎紧搂着的两人,偏偏龚愿嘴里还一个劲在说,“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何苦给别人养呢?再说那是个不详的女人,谁摊上她,谁倒霉。”
明成佑额头处青筋直绷,傅染瞅着心里一阵阵抽痛的厉害,要想将双方都推出自己的生活,谈何容易?
傅染越步上前,挡住明成佑欲要迈起的脚步,她握住明成佑的手掌,他下意识回握了下,傅染另一手压住他的手背,轻声道了句,“我们走。”
语气丝毫不带强硬,温婉流转且动人。
傅染牵着明成佑的手把他向外拉,男人眼里原先的勃怒也因她此番动作而熄灭,两人顺着楼梯一级级往下走。
“小染!”李蔺辰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显得飘忽而没有真实性。
傅染脚步加快,心里有种念头驱使着她握紧了明成佑的手,男人也用力地回握住,两人穿过大厅一直向外走,眼里视线朦胧来到走廊,才看到一道道水雾迎面扑来。
夹带的凉风,也吹散了傅染一时脑门热的冲动。
她回过神,使劲甩开明成佑的手。
忽然手心里空落落的,明成佑双手垂落在腿侧。
“你究竟想怎样?”傅染张着嘴,但说出来的声音仿佛卡在喉咙口,又轻,不仔细听,听不出内容来。
明成佑却把这话听在了心里,蒙蒙细雨顺风吹来,沾着人的头丝,尽管雨势不大,但半边身子的衣服还是难以避免的潮湿,傅染抹掉脸上的雨渍,“你又过来做什么?”
明成佑全身浸润着无力感,这话不用傅染问,他自己都想扪心自问。
他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般被人支配着,只有心才是自己的,他比谁都知道,对傅染的事要不闻不问才能做到真正推开,可耳朵里面听不得对她不利的消息,眼睛更不能看到那些画面。
他的心本就残缺不全了,却非要拿着刀,一下下狠狠再去扎。
不痛么?
可能不痛么?
“傅染,他对你不能全心全意你看到了吗?”
这种问题,在傅染眼里压根就不算什么。
面对他如此苍凉而凄冷的眼神,傅染才知道,明成佑,他不出现,她的生活哪怕别人再闹腾,再翻江倒海,在她心里始终是一汪平静。可是一旦看到他,只一眼,她便犹如孤独飘零于海上的小舟,经不起丁点风浪,随时有可能会摔得支离破碎。
“傅染,他做不到对你好!”
“我知道,”傅染扬高音调喝断他的话,“我比谁都知道,真的要找一个全心对我好的,能找到吗?明成佑,爱情不是我想要别人就一定要给我的,你能替我操心到什么时候?说到底,还是不肯放过自己是吗?”
明成佑背部被倾斜过来的雨水给打湿,傅染睁着眼睛,眼眶里冰冷的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我过得好不好,我心里最清楚,我不指望以后还能幸福,但求安稳。”
但求,她许的愿能够实现。
这句话,却越刺得明成佑痛苦不堪,“不指望幸福?”
傅染苦笑地勾起唇角,“何必自欺欺人呢?难道你真是认定了让我跟别人结婚,是可以得到幸福的吗?所以你一次次出现在你认为他对我不好的时候,明成佑,在你眼里的不能忍受在我看来却算不得什么,所以,别再有过多的要求了。”
明成佑往后退了步,他处于悬崖边沿,收住一步和迈出去一步,结果都不会改变。
他也总算理清楚,他如此执拗地坚持,是为什么。
生命到达了迈不过去的坎,他自然把傅染能够有的幸福当成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对李蔺辰的要求,明成佑寄望得过高。
傅染挎包内的手机在响,明成佑侧身望向广场。
他身形依旧高大,只不过不见了以往的健硕,明显这段日子明成佑瘦了不少,傅染瞅着他削尖的下巴出神,两人站得很近,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声融入对方心间。
明成佑跨出去一步,面部陡然浸有凉意,雨滴顺着头丝往下淌。
傅染脚底下被钉子钉住般动弹不得,心里除去难以挥却的晦暗便是满心荒凉。
李蔺辰在楼上探出身子,“小染!”
傅染却是充耳不闻。
龚愿两手自他身后环住男人的腰,“蔺辰,你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李蔺辰一把推开后面的龚愿,“无可挽回,你走吧。”
龚愿向后退了两步,身子绕过桌沿,忽然踩着椅子坐到窗台上,人已经倾出去,“傅染,你们今天不解除婚约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傅染抬起头,只见龚愿神情激动的抓着一侧窗户,右手伸直冲李蔺辰道,“别过来!”
明成佑顺着望去,他大步上前将傅染带到身后。
李蔺辰面色铁青,“龚愿,你究竟想做什么?”
“蔺辰,没有你我还不如去死。”
“让她去死吧。”明成佑不咸不淡说了句,一个死字掷地有声,他攥紧傅染的手拖着她向停车场方向走去。
傅染回头望了眼,李蔺辰正跟龚愿说着什么话,听上去像是在劝,看这架势,也死不了。
傅染边走边想,不是她心肠硬,而是在她所经历过的事面前,龚愿这出顶多只能算闹剧。
李蔺辰瞅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也顾及不上傅染,“你真的要跳?”
龚愿泪流满面,“蔺辰,倘若当初我没有一走了之,我们是不是又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李蔺辰没有说话,站得久了,腿觉得很累,他倚着墙壁不作声。
“对不起。”龚愿痛哭出声。
“有些伤痕,就像我的腿伤一样,”李蔺辰拍了下自己的腿,“瘸了,便再也好不了了,龚愿,就算我们重新走到一起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我对你始终会有猜忌,也认定你不能跟我同甘共苦,这样的牵手还有必要吗?”
“可是傅染呢,你爱她吗?”
“不爱才不会有痛苦。”这是他和傅染共同追求的。
明成佑动引擎,傅染按住他的手背,“我来开车吧。”
“放心,我开得很慢。”
他果然把车速放慢,雨势一直保持着薄如细雾,一点点洒在挡风玻璃上,摆动的雨刷迷了人眼,明成佑抽出纸巾递到傅染手里,“把身上擦擦。”
“你送我回家吧。”
“我带你去个地方。”明成佑自顾开车,傅染用纸巾擦掉脸上的雨渍,抬起头看到明成佑的脸部和上都湿着,她握住纸巾的手攥紧,最终还是没有伸过去。
车子一路开到依云府。
傅染视线望出窗外,尽管有些朦胧,但这个地方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
明成佑把车开进去,停稳当后,傅染却坐在副驾驶座上动也不动。
明成佑率先下车,取了把伞后替她打开车门,一手护在她的头顶。
傅染站在他身侧,几年了,依云府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空气中泛出一种泥土特有的清香味,院子内的花草树木仍旧生机盎然,明成佑一把伞在两人头顶撑开,仔细听还能听到雨水溅起的滴嗒声。
傅染很享受这刻的宁静,明成佑从门口找出钥匙,打开门带着她走进去。
两人在茶室外站得太久,身上或多或少都湿了,明成佑从鞋柜内取出两双居家拖鞋,傅染手掌撑着花架弯腰要拖鞋,男人先一步蹲下身。
他将她的双脚小心翼翼塞进拖鞋内,尔后自己也换好了这才走进客厅。
里面的摆设一如她走之前,连那架钢琴都维持着原样。
傅染站在客厅内,明成佑拽着她的手臂,“上去洗个澡换套衣服。”
她胳膊甩了下,“我不去。”
明成佑笑道,“我这身子现在还能做你心里在想的事吗?”
他总喜欢把别人的心思想得这么龌龊,傅染摸着黏在身上的衣服,“来这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