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馄饨很快又端上了桌子,我在这乡下小店里偶遇崔半城,心情大好,于是一边跟他老人家聊着天,然后一起吃馄饨。
聊天的内容,也都跟正题无关,都是一些乡村闲话,比如春耕种地,比如农民致富,比如乡村养殖……以及生态保护。
他要是跟我聊别的,我兴许还搭不上茬,但我本来就是山里人,我爷爷过去也种地,村里也有养猪养鸡的。
于是我跟他聊的是热火朝天,还就养猪行业的成本利润,以及猪舍的卫生防疫问题,还有母猪的产后护理,充分交换了意见和看法。
我是做梦也没想到,我见到崔半城之后,能跟他聊了半天养猪的事。
等我们两个吃完了馄饨,他放下钱就走,我赶忙抢着付钱,谁知老板笑着把我那份退了回来。
他说,这个老崔有个习惯,不接受任何人请客,哪怕只是一碗馄饨也不行。
这个习惯有点古怪,我也没多问,眼看崔半城已经出门了,于是赶紧追了出去。
他老人家走得很慢,我快步追上,笑着对他说:“老先生,我知道您一定就是号称天命仙师的崔半城,我叫……”
刚才吃馄饨的时候,我并没有做自我介绍,但现在话刚说了半截,他就把话接了过去。
“你叫吴常,你爷爷是鼎鼎大名的吴长山,真正的一马双跨,总领大兴安岭护法坛,奉仙鬼两堂,能收池走阴,上可通青天九重,下可探地狱幽冥……可惜为了救你,死了。”
崔半城脚步不停,仍然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但他这一番话,却是让我如雷轰顶,惊的目瞪口呆。
不愧是东北出马仙堂总护法啊!
这还是刚才跟我一起聊母猪的产后护理的那个老头吗?
他不但一语道破我的来历,甚至连我爷爷是谁也知道,而且……比我知道的还详细!
我只知道爷爷是出马的,会收池,在十里八村的挺有名。
可从来都没听他说,他居然还总领大兴安岭护法坛,什么……上可通青天九重,下可探地狱幽冥?
我爷爷这么牛逼的吗?!
原地震惊了片刻,我再次快步追了上去,无比崇拜地说:“您老人家简直就是活神仙,我爷爷是已经过世了,他为了救我,炸堂了……”
崔半城叹口气,淡淡道:“我跟你爷爷见面不多,他出事的时候我知道,不过我有事在身,没能过去。”
提起爷爷,我有点伤感,说道:“我爷爷出事之前,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让我跟了走山派的乔师傅。但不瞒您说,刚才您问我还有多少寿数,其实只剩一年了……”
正午的大街上,基本没有什么人,我生怕错过机会,当下也没隐瞒,就把我三年前被爷爷埋入地下假死,包括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一直到和天首山众精灵打败许安然,全部对他讲了出来。
崔半城全程没插话,一直眯眼倾听,等我好不容易讲完了,忽然对我一笑,说道:“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不叫崔半城么?”
我当然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他说:“那是因为我本就是这里的人,我的本名就叫崔立,崔半城只不过是一个外号,但是叫得久了,反而没人知道我的真名,都以为我叫崔半城。所以我这次回来,就用回了本名。”
我纳闷问道:“那您这次回来,怎么用回本名了?这里的人,难道不知道您就是崔半城?”
他笑道:“这里的人,都是我的老街坊邻居,但我很小的时候就进山修道,所以这里没人知道我是谁。”
我又问:“可他们不光不知道您是谁,连崔半城都不知道是谁。”
他说:“他们为什么要知道崔半城是谁?这五里堡民风淳朴,风景秀丽,与一切神怪相安无事,他们没有什么事情去求神拜佛,也没什么邪鬼妖魔在这里作祟害人。他们日耕而作,日落而息,无忧无虑,不需要知道崔半城。”
崔半城这番话仿佛蕴意深深,我仔细思索了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老人家是想说,因为您的名头,所以天下的妖魔鬼怪都不敢来您的老家作怪?”
听我这样说,崔半城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本意是,我已经封卦数年,不理世事,现在就是个乡下老头,甚至在这个地方,我连崔半城的名字都不用。你在大蟒山做的事很好,在天首山做的事也很好,但是,这都跟我无关。包括你的寿数长短,也和我无关。”
我这心瞬间就凉了,心说我猜了半天,原来他是想表达这个含义啊……
“老先生,我倒不是单纯为了求寿而来,我不怕死,但是不瞒您说……我想活下去,是为了想有朝一日能去阴司地府,救我爷爷。”
我说了这句话,前面就来到了一个独门独院的房子,外面围着一圈栅栏,崔半城便在大门口停住,回头看我。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让我心里有点发毛,不过我还是挺了挺胸脯,对他说:“我说我想活下去,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去阴司地府,救我爷爷。”
他眉头微挑,问我:“你知不知道阴司地府是什么地方,你想去那里救人,凭什么?”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爷爷为了救我,现在深陷地狱受苦,如果我要是死了,那他老人家就白牺牲了。所以我想活下去,也许我现在没有本事,还要日夜提防阴司追捕,但早晚有那么一天,我要去救他。”
崔半城问:“古往今来敢往阴司地府救人闹事的,你猜可有几人成功?”
我想了想,说:“孙悟空?”
崔半城冲我翻了个白眼,说:“孙悟空那是闹事,可不是救人。告诉你,古往今来敢往阴司地府救人的,只有两个成功了,一个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的目连尊者,一个是华光大帝马王爷,你想一想,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本事,你怎么和他们比?”
我不由苦笑:“崔爷爷,您说的这都是神仙,我当然比不了。如果您不想帮我续命,那也没事。我另外还有一件事求您帮忙……那个大蟒山的通天巨蟒,灵魄未散,现在我的体内,反正我都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了,您做做好事,还他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