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集
两相权衡之下,袁姗还是较为聪明地选择了纪零赠予的这条路。
待在叶殊家里总是危险许多,就算要杀人,也得去个寻常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慢慢参谋。
袁姗依旧维持着伤人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将昏昏欲睡的叶殊带上车,随后问:“你会开车吗?”
纪零点点头,说:“有国内的驾照,很久没开,但可以试试看。”
“行,你开车,小心一点,不然刀剑无眼,可别怪我刺伤了她。反正也不是痛在我身,我很能下得了手。”
纪零一声不吭地坐上驾驶座,最起初还未掌握好火候,甚至熄火过一次,之后轻车熟路就顺畅了,很快往离开黄山区的中速路上开去。
袁姗眯起眼,小心翼翼威胁:“别使什么花招,你知道我不是好人。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要是让我知道你在做手脚,我肯定会杀了她,然后杀了你。”
“我知道,”纪零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敢拿她开玩笑。”
出了黄山区中速路,四周往来的车辆就少了。毕竟没有什么要紧事,没人会熬夜奔波,疲劳驾驶。
纪零也放缓了车速,他思忖片刻,突然开口:“我想和你提一个要求。”
“再多话,我就杀了她。”
“这对你好。”
袁姗抿唇,不知这时候该和纪零做同一根绳索上的蚱蜢,还是依旧拔刀相对,谁也不信任谁。想了许久,她总算放缓了一点情绪,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你放了她。”
“放了她?你在说笑?”
“我不喜欢学电视剧里,说一些英雄主义的台词。我让你放了她,肯定有我自己的考量。先,让她看着我杀人,这对你不好。你和我签订合约的附属条件就是不能伤害她,如果她知情,肯定会告你,那么到天涯海角,我都保不住你,也不能担保你能高枕无忧地使用这个身份。其次,带一个人赶路,这完完全全就是累赘。你可以把她关在某间屋子里,给我一个限定的期限——如果在这个时间内,我没有杀人,没有给你置换好新的身份,你就不要联系警方救援她;但如果我在这段时间内杀了人,帮你换好了身份,你就得马上联系警方,告诉他们位置,让他们来救人。最后,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手染血腥的样子,这会让她惧怕我。”纪零说得很诚恳,但事实的确如此。
他们都处于被动的状况,唯一能交换的就是保全袁姗身份这一条件,务必要好好利用,把资源最大化。
袁姗仔细咀嚼纪零所说的话,下意识点了点头。
确实有道理,她新换的身份不能让叶殊知情,甚至是地点都不能让她查到,所以,必须背着她。但如果不用刀子挟持这个女人,谁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把她绑住手脚以及捂住嘴关押在无人救援的废屋里,这样一来,即使这个女人长了三头六臂,此时也插翅难飞。
她的生死都掌握在她的手上,只能像毫无生气的傀儡一样仍人摆布。
如果纪零听话,那么袁姗就会告诉救援的人,有关叶殊的去向,那么她就能活;如果纪零使什么心眼,她就会先杀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再活生生让叶殊饿死在废屋里。
这是一个好点子,至少在目前的情况来说是这样。
“地点我定,你往这个方向开。”袁姗给纪零指了路,车向南方迅速开去。
指了近半个小时的路,总算将车停在郊野的一处小别墅里。
袁姗拖拽着叶殊进门,将她狠狠抛掷角落,绑好手脚,又用胶带封住她的唇齿,保证密不透风。
这里是她在半年前就置办好的一处房产,瞒着所有人,就为了不时之需。
只可惜,这个“不时之需”来得太早了一点。
纪零回头,淡扫了袁姗一眼,说:“我可以和她说几句话吗?”
“你这是得寸进尺!”
“再也见不到了,所以,想说最后一句话。你可以在旁边听着,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制服我就是了,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袁姗也不想这么快和他撕破脸,毕竟还要一起办其他的事情,她也很想笼络这个男人,于是不耐烦地说:“就一句,别婆婆妈妈。”
“好。”
等袁姗转过身去,纪零蹲下身,低头与叶殊对视。
他的目光既柔和,又温存,利用所剩不多的时间紧紧注视着她。
或许是夜色太过迷离,又或许是镇定剂的效果太强,一时间也让叶殊有种恍然失神的错觉,心跳也不住加速,如鼓擂动,砰砰敲击在她的薄如蝉翼的腔壁上。那种粘缠的思绪,镜花水月一般稍纵即逝,不经意间,又从左侧胸口一路攻城掠地,在四肢百骸中溃散。
这是怎么了?
叶殊费力睁开眼,借着无法对焦的双眼,将纪零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脑海内——他的眉目一如既往寡淡疏朗,不笑时,会给人一种孱弱的错觉,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可他的存在又这般立体鲜明,特别是那一双深不可测的茶色浅瞳,已悄然潜入她的心底。
不知该算是何种感情,让她如何看待他?此时此刻珍视,又是否来得及?
或许来不及了,为了救她,这个男人要同袁姗一起堕入地狱。
叶殊是警察,面对罪大恶极的人,她只能和其划清界限,就此跟纪零分道扬镳。
她要逼他承认犯下的罪,追问袁姗的去向。
纪零如果真的杀了人了,他到死都不会说出真相的。因为说出来了,袁姗就会失去身份,被迫重头开始,又要回到之前的死循环:出于怨恨,这个女人再度报复叶殊,纪零为了救叶殊,势必又会奋不顾身地挡刀。
所以,纪零绝不会松口。他在保全袁姗身份的同时,也是在保全叶殊。
他为她连杀人都敢做,更何况死?
这个男人,傻得要命。兜兜转转,还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叶殊眼眶烫,她鲜少有这样如烈酒似浓辣的情绪。觉得自己对不起纪零,满心的愧疚,又有些难以言说的绝望。这些情绪在她心口堵得满满涨涨,想说话,镇定剂的药效还在,力不从心,一句话都挤不出嗓子眼儿来。
或者,就让她死好了。
纪零可以奋力逃跑,逃远了,再呼救,总比现下这种两难的状况要好。
想得多了,叶殊的太阳穴隐隐作痛,针扎似的。
她闭上酸涩的眼睛,狠狠润滑了一下,复而睁开。
此时,纪零却徒然凑近了,他轻轻扯开叶殊唇上的胶带,接到袁姗警告的眼神,又顿住了手上动作。
他薄凉的鼻尖就触在叶殊温热的脸颊上,稍稍一点,风一般掠过,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住了她,以唇封唇。
叶殊并不抵触,算她成全他了。在他用那种极端的方式救她之前,想怎样,她都会答应。
纪零不满这样浅尝辄止的触碰,他生涩地撬开她的牙关,一路摩挲,情动时,浓密喘息,又抵死纠缠。
唇上湿润的触感犹在,之前亲密的接触像是烙铁一样,滚烫刻在叶殊的骨上,让她永世不能忘。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男人才茫然睁开眼,贴好叶殊唇上胶带以后,低低说了一句:“我走了,叶殊。”
她点不了头,只能呆愣地望着那个身材硕长的男人。不知为何,眼角隐约有泪,夺眶而出。
“砰”的一声,大门被紧紧关上,再没人进来了。
这夜越来越深了,不多时,扑簌簌下起了雪,压住了离人的脚步声,越来越静。
叶殊心如死灰,她蜷曲成一团,紧贴着冷硬地板,想:那个男人肯定会杀人的,按照他的性格,势必在为救她而变得面目全非。
是她害了他,这情,一辈子都还不清。
时间如白马过隙,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屋外突然有了动静——是此起彼伏的走步声,地面也在微微颤动。
是谁?尾随着她和纪零的车,一路追踪至此?
叶殊的神经绷紧,后腰也如被强扯开的□□,笔挺地扯紧脊背骨,再狼狈,也不欲低头。
咣当一声巨响,漆黑的夜里,有人破门而入。
叶殊迎着那一重重白惨惨的手电筒光圈,认清了来人——居然是秦让他们!
她大喜过望,等他们把她唇上的胶带撕开,立马焦急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徐队长忧心忡忡解释:“早在几天前,纪先生就和我们要了装有信号射器的胸针,以防突然被凶手袭击。警方可以根据信号射器确定目标,借以追踪。几个小时前,我们接到了纪先生的报警电话,所以调队出警,一路追到这里了。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纪先生去哪了?”
胸针?叶殊下意识看了一下胸口,还真的有一件小装饰品别在上面。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一天前,在秦让车上睡着的时候,纪零装上去的吗?
叶殊抿唇,说:“袁姗挟持我,借以要挟纪先生犯罪。你们快去追,不然就来不及了。对了,她的车牌尾数是34,一个小时以前在黄山中速上开过,应该有监控拍下来。一定要赶在今晚之前找到人,控制他们!”
镇定剂的药效已过,她总算是回了点儿神来,不再是之前任人为所欲为的软疲模样。
“好,各队出动!”徐队长中气十足地低喝一声。
各路人马纷纷出动,希望在天明之前有所进展。
这夜别样漫长,星月高悬,照亮万家。
叶殊知道纪零绝不会杀人了,他早就瞒天过海,把生的机会交给了叶殊。
他毫无后顾之忧,也不怕受到袁姗的威胁与恐吓。
所以,保险起见,纪零不会留下袁姗,让她有机会伤害叶殊。
要么他生,袁姗死;要么,他和袁姗一齐去死。
这个男人,做事总是这样完美无缺,也绝不留下任何隐患。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他们两个属于同一类人,一个向往光,一个向往暗,背地而驰,至死方休。
叶殊心急如焚,只求纪零能熬到最后一秒,在警方赶到之前,绝不要轻易同归于尽。
她还需要他,还想让他继续陪伴在两侧。
所以,请不要死,余生还漫长,她陪他慢慢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