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寿,你说这丫头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海寿一愣忙道:“老奴不知。”
皇上道:“《资治通鉴》上曾记载,贞观二年,京师旱,蝗虫大起。太宗入苑视禾,见蝗虫,掇数枚而咒曰:“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将吞之,左右遽谏曰:“恐成疾,不可。”太宗曰:“所冀移灾朕躬,何疾之避?”遂吞之,这丫头是想让朕效仿太宗治蝗呢。”
海寿愕然:“这如何使得,那蝗虫怎可吞食,万一……”说到此,不敢往下说了。
皇上站起来道:“那丫头怎么说的来着,太宗是明主,朕是圣君,明主能吞蝗虫,朕如何不能。”说着不禁笑了一声:“这丫头倒真聪明。”
海寿心说,那位可不聪明吗,若不聪明,如何能把皇上哄的如此高兴,只不过,这吞食蝗虫,想想都膈应的慌。
皇上沉吟半晌:“朕若跟太宗一般,难免落个拾人牙慧之嫌,既然这丫头给朕出了主意,朕也当采纳才是,朕记得,这丫头不止能瞧病还善厨艺是吧?”
海寿道:“正是,翾姑娘做的菜虽简单,却颇合万岁爷的脾胃,且善于把医理融入厨艺之中,做出的膳食,色香味之外还能令身体康健,的确难得。”
皇上道:“朕若下旨,在太极殿外,设下百蝗宴,这丫头可能给朕做出一百道菜来?”
“百蝗宴?”海寿喃喃的念了一遍,心说,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儿吧,这蝗虫如何能吃,更不要说做菜了,那丫头这回可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顺带还连累的文武百官,皇上赐宴谁敢不来,只要想保着脑袋的谁敢不吃。
“什么百蝗宴?”怀清愣了愣,看着若瑶。若瑶白了她一眼道:“真亏你天天在京里头待着,怎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两天京里可是闹的沸沸扬扬,皇上特意下了旨意,要在太极殿外空地上设百蝗宴,不止京官儿,直隶的地方官也都来,还有各地的鸿儒乡绅,要不然,京里能这么热闹啊,怀清,你说皇上这个百蝗宴难道真是吃蝗虫不成,我一想到那东西就恶心的不行。”
怀清却眨眨眼道:“其实蝗虫才好,味道鲜美不说,营养价值还高,跟你天天吃的燕窝差不多。”
若瑶:“呸呸,胡说八道,蝗虫跟燕窝怎么一样。”
怀清笑了:“反正又不让你吃,怕什么?”
若瑶道:“你就不替你哥想想,还有我爹,赫连府你祖父跟小公爷肯定也要去的,还有你的四皇子,都脱不开身。”
怀清道:“吃就吃,还解馋了呢。”
若瑶忍不住拍了她一下:“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愁。”
怀清:“愁什么?回头让陈皮捉些来,我给你做几道蝗虫的菜,只你尝了,保证吃一回想两回。”
若瑶忙摆手:“算了吧,我还是不想的好。”
正说着,刘成进来道:“大奶奶,姑娘,外头大内的海公公来了。”
两人一惊,心说,他怎么来了,若瑶道:“相公这会儿正好不在,如何是好?”
刘成道:“海公公说不是来找大爷的,是有事寻咱们姑娘。”
若瑶疑惑的看向怀清,怀清暗道,莫非是皇上的病情有变,不能啊前儿自己才进宫给皇上复诊过了,应该无碍了。
却不敢怠慢,忙迎了出去,海寿一见她,笑道:“翾姑娘,叫咱家好找。”
怀清忙道:“公公是来……”
海寿手里的拂尘一甩:“传皇上口谕……”怀清忙跪在地上,海寿方道:“三日后太极殿前设百蝗宴,特命赫连翾进宫主理此事。”
怀清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呆了半晌儿,直到海寿道:“翾姑娘这就跟咱家进宫吧。”
怀清道:“公公,莫不是开怀清的玩笑呢吧。”
海寿:“咱家有多大的胆子,敢谎传万岁爷的口谕,若不是皇上亲口下旨,咱家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皇上是想起姑娘的厨艺,说比宫里的御厨强,故此才把这差事交给姑娘打理,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呢。”
怀清心说什么造化,简直就是见不得自己清闲,自己那点儿厨艺,也就是家常菜罢了,搁在平常人家勉强还过得去,跟御厨怎么比,再说还是百蝗宴,这明明白白是个烫手山芋啊。
心里头真后悔,那天就不该说那句话,本是瞧着皇上那样为了蝗愁的那样有些不忍,故此提了一句,不想皇上就解读成这样了。
应该说,皇上这一招跟太宗吃蝗虫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这件事闹的越大,传的越广,老百姓越会效仿,蝗虫是多,可大燕的人比蝗虫更多,若是人人都能吃蝗虫,何惧直隶的蝗灾。
招儿是妙,可跟自己有什么干系啊,宫里那么多御厨呢,莫说百蝗宴,就是千蝗宴,万蝗宴也是小菜一碟,用得着自己吗。
可皇上下旨,自己难道能抗旨不成,只得跟着海寿进了宫,到了御书房跪下磕头,皇上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丫头心里不满呢,不禁挑挑眉道:“朕设百蝗宴是为了直隶的百姓,不常听人说医者父母心,你既是大夫,出些力也应该。”
怀清心说,这力有的是人乐意出好不好,轮谁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啊,可实在不敢抗旨,只得道:“臣女只一个人,便生出八只手脚来,恐也做不出这些菜来。”
皇上笑了一声:“自然不用你亲自动手,御膳房有的是人,你只想出菜,让他们做就是。”怀清这才松了口气。
皇上:“既进宫了也别白跑一趟,过来给朕瞧瞧脉吧,吃了你那药,朕觉得好多了。”
怀清上前瞧了脉:“从脉上瞧已无妨,若皇上觉着好,就不必在吃药了,平日多注意些就好。”
皇上看着她道:“此次多亏了你,朕的旧疾方可痊愈,说说想让朕赏你些什么?”
怀清心说,你少惦记我点儿比赏什么都强,嘴里却道:“此是医者本分,怀清不敢讨赏。”
怀清?皇上道:“你倒是个念旧的。”说着看向旁边多宝架上的玉如意道:“海寿把那个拿下来赏给这丫吧头。”
海寿一愣,这柄如意可是当年太上皇赐下的,一直摆在御书房里,是皇上的心爱之物,六皇子要了几次,皇上都没舍得给,今儿怎么赏这丫头了。
因三日后才是百蝗宴,怀清便先出宫了,好歹得想想,若是光想一百道菜还算容易,可这一百道菜的原料都是蝗虫,就难了。
怀清坐在车里都在琢磨,总不过煎炒烹炸,花样只能变换在配菜上了,想了几样,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如意,极品的羊脂玉,通体润白光泽,没有丝毫瑕疵,真正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可惜是皇上赐的,只能供着,要不然拿到四通当里,一定可以一笔横财。
甘草伸手摸了摸道:“皇上也真是古怪,当初赐姑娘一柄木如意,如今又给了一柄玉的,难道宫里除了如意,没别的好赏了不成,怎么回回都是这个。”
甘草一句话,怀清倒想明白了,皇上赐这个,莫不是拐着弯的给自己赔不是呢,当初皇上赐那木如意的时候,那话说的可不好听,本来就是慕容曦的错,却一股脑算在自己头上,当时自己委屈都快爆炸了,却因那委屈,自己得以跟慕容是在一起,如今想来,不禁没有委屈反而有些甜蜜。
甘草瞧了姑娘一会儿道:“姑娘笑什么?刚上车的时候还板着脸呢,这会儿怎又笑了?”
怀清道:“我是觉得那柄木如意也不错。”
甘草挠了挠头,以往她们可是提都不敢提的,今儿姑娘怎么了。
转过天怀清刚起,可喜就来了,送了厚厚一摞纸来,纸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字,字体是慕容是的,怀清已经相当熟悉,写的是蝗虫的做法儿,心里不免一热,问可喜:“这是哪儿来的?”
可喜忙道:“爷一听说皇上召姑娘进宫,就把府里的厨子叫到了跟前,问蝗虫的做法,一一记录了下来,直忙活一宿呢,天亮的时候才打了个盹儿,早起又去户部了,这些日子皇上下旨赈灾,户部正忙呢。”
甘草一边儿暗暗撇嘴,这小子的一张嘴都能把死人说活了,他的话也就能听个七八分,不定是为了让姑娘心疼,才往大里头说的。
怀清倒是真心疼了:“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哪禁得住这么熬,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他如此点灯熬油的,你回去叫他放心,就说我已经有了主意,让他得空好好歇着才是。”
可喜目的达到,眉开眼笑的道:“奴才遵命。”
慕容是从户部回来,一进府,可喜就迎上来,把怀清的话儿原封说了一遍,慕容是目光一柔:“她可好?”
可喜道:“奴才瞧着姑娘高兴着呢。”说着不禁道:“与其这么两边惦记着,不如早早到了一处不就好了。”
慕容是脚步停了一下,他也想,只不过此事恐还要等父皇赐婚才成,可喜大约能猜到爷的心思,低声道:“依着奴才,您不如去坤德殿走走,皇后娘娘若能在皇上跟前说句话儿,这事儿不就成了。”
正说着,忽见可福进来,到了慕容是跟前见礼道:“皇后娘娘说几日不见四爷,叫奴才来传个话儿,叫爷明儿得空去坤德宫一趟,娘娘有话儿说呢。”
慕容是点点头:“知道了。”迈脚进了松涛苑。
可喜却留下来,一把扯住可福道:“快说,娘娘找咱们爷什么事?”
可福嘿嘿一笑:“哥你蒙兄弟呢,不早猜出来了吗,这时候找爷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爷的婚事呗。”
可喜忙道:“娘娘可透了话儿出来,是哪家的姑娘?”
可福道:“如今满京城谁还不知,咱们爷跟赫连府的大小姐是一对呢,还能是哪家的姑娘?”
可喜:“那余家?”
可福低声道:“咱们娘娘虽说顾念着娘家的侄女,到底也要看爷的意思,爷那些话都说出来了,娘娘还能棒打鸳鸯不成,过去那位还不是国公府贵女的时候,娘娘都有意成全,更何况如今了,再说,那位姑娘可是个有心路的人,之前皇上那么不待见,你再瞧如今,可着京城找找,哪家的贵女能时常进宫,还给万岁爷指派了个主事的差事,这明明白白就是得了圣意,这个王妃娶回来,皇后娘娘脸上也有光彩呢,得了,不跟你说了,记着明儿提醒爷过去,娘娘可候着呢。”
可喜:“你放心吧,旁的爷许不放在心上,只沾了那位,爷比谁都在意呢。”
送走可福,可喜进了松涛苑把话儿一说,饶是慕容是一贯不行于色,也不免有些欢喜的神色露出来,说不急是假的,以前若是不见还能忍,如今这一日不见真仿佛隔了三秋一般,始知书上的话不是骗人之言。
转过天从户部出来直接就去了坤德宫,一进来就见静茵在旁边站着,慕容是不禁皱了皱眉,心里十分在意那天在赫连府,静茵蓄意诬陷怀清的事,那天的事虽说草草了了,可各府的人也都瞧明白了,是余静茵推的赫连清,却诬陷怀清,后来曝出赫连清假孕之事,众人顺水推舟才算过去了,可静茵对怀清的嫉恨却是不争的事实,且,她竟敢推六皇子妃入水,虽说那池塘不深,若不是救的及时,恐也要出人命,年纪小小便如此歹毒,实在该好生管教才是。
想到此,脸色越沉下来,余静茵今儿是听她爹说,四皇子会来坤德宫,故此一早递了牌子进来给姑母请安,请了安却不着急走,一个劲儿往外头望。
皇后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张怀清成了国公府贵女,身份上足以匹配老四,而且,当初自己本就想过跟国公府联姻,不说她,只要想争一争的皇子,哪个不想跟国公府结成秦晋,凭老公也在军中的影响力,可是有相当大的胜算,不然,六皇子当初怎会娶国公府的庶女,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
而张怀清可不禁是国公府的贵女,她背后还有叶府,将军府,伯爵府,就算张怀济,将来步步高升也是一个不能小觑的助力,比起娶自己娘家侄女,张怀清才是上上之选,又是儿子的心上人,成全他们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皇后娘娘也有私心,这正妃自是不用争了,可还有侧妃呢,静茵虽说比不上张怀清,封个侧妃应该不难吧,故此,装作不知道静茵来的目的,是想让她在老四跟前多露露脸,怎么说也是表兄妹,情分还是有的,却没想到老四一见静茵就皱起了眉,冷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余静茵颇有些难看:“我,我是来给姑娘请安的。”
慕容是哼一声道:“这些表面功夫不做也罢,倒是该好好学学规矩才是,省的出去丢了余家的脸。”
慕容是这几句话说的毫不客气,余静茵脸上哪儿挂得住,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却也不敢辩驳,咬着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那样儿可怜非常。
皇后娘娘有些看不下去了,叫嬷嬷把她扶下去重新洗脸上妆,跟慕容是道:“好歹静茵是你表妹,不看僧面看佛面,女孩儿家总是脸皮薄,你这么没头没脸教训她,她脸上如何挂得住。”
慕容是道:“她脸皮薄?那日在国公府何曾顾及什么脸皮了,推了六弟妹下水,还硬要诬陷怀清,跟丫头沆瀣一气,简直歹毒。”
皇后娘娘方明白过来,还是为着张怀清,那天在国公府的事,自己也听说了,当时就暗道糊涂,便有心害人,也不能在国公府啊,哪里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不,最后落个害人不成,差一点儿就把自己搭进去,若不是老公爷念着跟余家上一辈儿情分,又怎会如此轻易就饶过静茵。
只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侄女,跟别人不同,开口讲情:“念在她年纪还小,就饶她这次吧。”
慕容是道:“年纪小不是害人的借口,若杀了人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难道就不抵命了吗。”
皇后娘娘见他对静茵如此厌烦,几乎已经到了憎恶的地步,不免暗暗皱眉,瞧这意思,静茵当侧妃的事恐难成。
忽想起张怀清,皇后有了主意,如今且不提,等老四跟张怀清的婚事成了,直接找张怀清就是了,婆婆开口,她还能驳了不成,这男人有个三妻四妾的,本就是常事儿,更何况,老四还是皇子。
想到此,开口道:“得了,不提她了,听见说皇上叫那丫头主管百蝗宴的事,你也别在边儿上瞧着,多帮帮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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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怀清,慕容是脸色略缓:“母后放心,这些事难不倒她。”
皇后在心里叹息,还真是心尖子,这话说出来都不是一个味儿,也不想难为儿子:“昨儿你父皇在坤德殿用的晚膳,我提了一句你跟那丫头的事儿,听你父皇话里的意思,估摸等直隶的蝗灾过去,就要赐婚了,你莫着急。”
慕容是颇有些不自在:“儿臣谢母后。”
皇后道:“你我母子,何用如此客套了,再说,我也瞧着那丫头不差,如今想来,到底你们俩有缘分,这兜兜转转的终成就了好事,也不枉你这一番心了。”
慕容是从坤德宫出来,刚到了前头宫廊,后边海寿追了过来,到了跟前,海寿笑眯眯的道:“老奴给四爷请安。”慕容是往他身后扫了一眼,不觉有些遗憾。
海寿却道:“翾姑娘知道四爷今儿在坤德宫瞧皇后娘娘,托老奴给四爷传个话儿,叫四爷莫急着走,在宫门外等等翾姑娘,她手边儿的事儿这就忙活完了。”
慕容是目光一闪,脸上明显有些欢喜。
海寿暗笑,心说就算四爷是块千年的寒冰,也架不住那丫头是团火啊,这火一个劲儿的猛烧,冰山也得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