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因皇后大丧,京里这个年过的素素静静,再没有往年的热闹,怀清倒也落了清净。
若瑶时常来信说侄子的事儿,小家伙精力十足,这是若瑶信里头说的,而且,怕她不信,还叫花匠画了几幅小家伙的画像来,画匠的手艺极好,把小家伙画的憨态可掬,怀清觉得,有些像现代的民俗年画。
小家伙是叶大人起的名儿,因张家这一辈该着排臣字,叶大人说盼着孩子将来能孝顺爹娘就叫张孝臣,小名儿是哥哥起的叫康儿,怀清想,大概哥哥希望侄子平顺安康吧。
或许孩子的出生给哥哥带来了好运,更或许,慕容是的法子奏效了,江南的盐政改革开始顺利了起来,一顺百顺,京里这边儿怀清也过得异常顺当,只不过越近临盆的日子,怀清越有些紧张。
因为她怀的是双胎,这对于怀清来说,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她自己摸不出自己的脉,这是王泰丰摸出来的,不过,怀清之前也有些怀疑,因为肚子实在太大,一过四个月就跟吹气似的,一天大上一圈,五个月的时候,王泰丰确定是双胎才告诉怀清。
怀清这里惊吓忐忑,怕生不出来,皇上哪儿却极为高兴,一个劲儿跟海寿道:“我就说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你瞧,这一胎就是俩儿,若是一男一女,正应了个好字。”于是又兴匆匆的起女孩的名儿叫钦天监去算。
自从怀清有孕,钦天监算的名字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三天两头就被皇上召进宫,一时间钦天监这个冷衙门倒成了一等一的热差事。
这天怀清正在院子里头遛弯,如今的她肚子大起来,行动便有些迟缓,走了一圈,怀清看了看日头下自己庞大身影,不禁感叹:“我现在简直就是一头猪啊。”
银翘还没说什么,却听外头传来一声笑,怀清抬头,见是余隽,不禁道:“你是来笑话我的不成?”
余隽忙咳嗽了一声道:“我可不敢,如今谁不知道,咱们四皇子妃金贵,万岁爷哪儿都天天问呢,我哪敢笑话你啊。”
说着,上下打量她一遭,虽说肚子大,但四肢仍然纤细,一张小脸也因怀孕的缘故,看起来比过去圆润了些,眉眼间透出来的幸福,令余隽不禁暗暗点头,当初自己想的不错,只有表哥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
哪怕表哥是皇子,以后还可能位临九五,但这又如何,并不是所有的皇上都是三宫六院妃嫔成群的,前头的隆福帝跟昭惠皇后就是例子,隆福帝是一代圣君,他的事迹早已载入史册,而跟他的功绩齐名的,是他对昭惠皇后的爱,自古都道帝王爱最难求,挚爱却难,更何况,这份挚爱还是一生唯一的一个女子,不过,余隽毫不怀疑表哥是第二个隆福帝。
而且,某些时候,余隽觉得,怀清很像当年的昭惠皇后,她们同样聪明,同样睿智,她们更有着别的女子没有是豁达心胸,她们良善却又不会当烂好人,对待受苦的老百姓,她们是菩萨,面对贪官,却也能以恶制恶。
怀清见他望着自己呆,不禁挥了挥手:“你不是跑我这儿偷懒来了吧,我可听说,庆福堂来了个神医,如今京城都传遍了。”
余隽回神,笑道:“本想游说你去庆福堂坐诊,可你刚答应,就有了身孕,表哥紧张的恨不能把你含在嘴里,我哪敢让你出去坐诊啊,所以只能请别人过来了。”
怀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等我肚子里的货卸下来,得好好松快松快。”
货?余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什么都敢说,这可是万岁爷最看重的皇孙。”
怀清道:“得了,别站着了,坐吧,虽入了秋,这会儿日头正好,也不觉得凉,在院子里坐会儿不妨事。”
余隽也不推辞,忽指了指外头道:“你倒是真喜欢这东西,到哪儿都得种上一架。”
银翘道:“少东家这就错了,这一架可不是我们姑娘种的呢,是四爷说,这院子里只有松树显得光秃秃的不好看,若种上蔷薇、牡丹、芍药又觉闹腾,倒是这金银花好,素净淡雅,配上这一院子的松树,也更有意境。”
余隽不禁好笑,心说,若这金银花不是怀清喜欢的东西,恐在表哥眼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境了,这纯粹就是爱屋及乌。
怀清道:“说这个做什么,花都开败了,说说你请来的哪位神医。”
余隽目光一闪道:“说起这位神医,你还认识呢。”
怀清愣了一下:“我认识?怎么可能?”
余隽道:“你可也还记得南阳守备曾思廉的兄弟?”
怀清愣了愣:“你是说庆福堂神医是曾思正。”
余隽点点头,不禁叹道:“可见这医术也有天分一说的,曾家往上倒八辈儿,也跟咱们医药行靠不上边儿啊,所以曾思成的医术能如此出色,还真让人意外呢,而且,他可是半路出家,能有今日的造诣,说实话,当初在南阳的时候我绝难想到的。”
怀清道:“我记得你今年没去南阳啊,怎么跟曾思正联系上了?”
余隽道:“虽未去南阳却到江南走了一趟,你还不知道呢,我之所以知道曾思正的医术如此厉害,还多亏了你嫂子。”
怀清一怔:“若瑶?”
余隽点点头:“你嫂子并非正常产子,而是惊了马车,虽及时救了回来,你嫂子却因此受了惊吓,以至难产,若不是曾思正一剂药下去,我可是有负重托了。”
见怀清惊讶的表情,余隽道:“怎么?你不知道。”
怀清摇摇头:“哥当时信里只报喜说母子平安。”
余隽点点头:“想来张大人怕你担心,才隐下此事,曾思正之所以进京,也是张大人推举的,地方上年年有推荐入太医署的名额,今年扬州推举的正是曾思正,曾思正也算我庆福堂的人,这次他进京来,正好可以在京坐几天诊,倒未想到这神医的名声就传开了。”
怀清侧头看了看他:“余大夫,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怀孕就傻了?”
余隽:“这话从何所起?”
怀清:“何时举荐太医这种事,轮到我哥这个盐运使干了?”
余隽忍不住笑了:“得,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实话还不成吗,是你哥担心你,跟我商量过,搭了葛知府一个人情,你也别想这些,总之有他,也能更放心些。”
怀清心里知道,自己这个双胎的消息把她哥给吓着了,所以,才拐弯抹角的把曾思正弄京城里头来。
正想着,忽听余隽道:“你跟表哥是去年八月初八成婚,今儿可都初二了,我瞧着你这肚子。莫非也赶在初八?这么着倒真巧呢。”
怀清肚子疼的时候,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了余隽这句话,真不知他是不是修炼成了未卜先知的神技,不然怎么猜的这么准呢。
不过,真疼啊,肚子一阵阵抽疼,仿佛无休无止一般,而且越来越疼,却抬头看见慕容是有些慌张的神色,奇异的,怀清觉得肚子的疼稍微好了些。
从认识慕容是第一天开始,从没见他如此形于外的慌张,他此时的脸色有些白,一边儿给自己擦汗,一边儿问她:“还疼不疼,是不是好些了?”车轱辘话来回就是这两句,哪还有平常的冷静。
怀清抓住他的手:“你放心,我没事。”
接生婆是上官氏一早就送进四王府来的,其实皇家的规矩,皇子妃生孩子有专门的接生嬷嬷,都是宫里头出来的,可上官氏不放心,怕人不底细,或者给什么人收买,生孩子可是女人最脆弱的时候,若是使上一点儿坏,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所以,接生婆必须是自己人。
接着信儿之后,上官氏急匆匆就赶过来了,她是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深知道生孩子有多危险,所以格外紧张,怀清这个孩子也不算费劲儿,过了晌午觉病,天擦黑,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接着又传来第二声。
不大会儿功夫,接生婆抱着两个婴儿出来道:“恭喜四皇子,儿女双全大吉大利。”
慕容是根本顾不上看儿子,忙问:“清儿呢,如何?”
接生婆愣了一下,头一次遇上先问媳妇儿的:“皇子妃好着呢,就是一连气生了俩,力气使尽,这会儿睡着了。”
慕容是就觉浑身一松,可喜忙递过帕子来道:“爷,您快擦擦汗吧。”慕容是这才现自己竟出了一头汗。
皇宫御书房,皇上来回走了数趟,停下脚问了句:“老四那边儿可有信了?”
海寿心说,刚问过,这才多一会儿,怎又问了起来,可见皇上真着急了,海寿还是道:“没信儿呢,万岁爷莫着急,四皇子妃医术通神,想来不会有什么闪失。”
皇上道:“莫非忘了有句话叫医不治己,这丫头的医术再神,也治不了她自己,更何况,这是生孩子,九死一生……”
正说着,忽外头小太监进来道:“回万岁爷,刚四爷哪儿传了信来,说四皇子妃生了一位皇孙,一位皇孙女。”
皇上一听大喜,跟海寿道:“我就说这丫头有福,果然是个好字。”
海寿心里也服了,果然四皇子妃洪福齐天,生个孩子都能生到万岁爷的心眼儿里头去的人,也只有四皇子妃一人了,这往后肯定更得圣意。
待孩子满月,四王府大摆满月酒,几位皇子皇子妃都来了,余隽两口子也来了,外头热热闹闹的摆宴,怀清在里头跟来贺喜的女眷们说话。
叶夫人瞧了瞧孩子道:“你倒是有福,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你们瞧这小摸样儿,真能喜欢死人啊,我瞧着哥儿长得更像你,大姐却像四皇子。”
怀清道:“我母亲也这么说,说女孩儿都随爹。”忽听孩子哭了起来,两只小手一个劲儿的要揉眼,叶夫人忙道:“哎呦,这委屈的,困了呢,也莫怪,这么多人就围着两个小家伙瞧,能不累的慌吗。”
怀清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睡觉,这里乱糟糟的怕吵着孩子,众人这才继续说笑,却不想刚说了没几句,刚抱着孩子的奶娘蹬蹬的跑了进来,跪下道:“奴婢死罪,刚一出远门就撞上了人,没等奴婢反应过来,她一把夺过奴婢手里的孩子跑了,奴婢待要追,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奴婢死罪。”
怀清只觉眼前一黑,怎么也没想到会生这样的事儿,极力稳住心神问:“你可看清了那人是谁?”奶娘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赫连薇身上。
赫连薇今儿是跟余隽来的,她是怀清的庶姐,于情于理都应该来,而且,她并不是自己来的,还待着自己的两个小姑子,不是赫连薇想带,是自己来京的时候,二婶硬是让自己带余静苑来京。
赫连薇知道二婶的意思,余静茵如今这般,两口子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余静苑身上,盼着她能嫁个风光的人家,也给家里争点儿脸,赫连薇不好拒绝,只得带着余静苑来四王府贺喜,却在大门口遇上余静茵。
问起来说是晚了一步,就跟赫连薇她们一道进的府,一直跟赫连薇站在一处的,奶娘不认识余静茵,却认识赫连薇,故此看向她:“就是刚站在余少奶奶身后的哪位夫人。”
怀清一听,心都凉了,怀清早看到了余静茵,本来心里还纳闷呢,余静苑来不新鲜,余静茵怎么会来四王府贺喜,她的孩子小产了,虽跟自己没干系,说不定她就恨上自己,寻机会报仇也未可知,这虽是个蠢人,却有一颗歹毒的心肠,自己的女儿……都不敢往下想了:“速速寻找,去禀告四爷。”
慕容是接着信儿,脸色都变了,蹭站了起来,就往外头,几位皇子一见不对头,都知道有事儿了,忙跟着过去看热闹。
在院子里假山上找到了余静茵,余静茵给慕容曦一脚踹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养了好几个月,方养好,心里虽恨慕容曦无情,却更恨怀清。
余静茵觉得,自己今天之所以落到这种凄惨的下场,完全是因为张怀清,若不是张怀清出现,自己或许会嫁给表哥,当风光无限的四王妃,怎会落到给慕容曦当小老婆,还有孩子,自己的孩子怎会没了,自己的孩子没了,张怀清却生了一儿一女,这叫余静茵如何不恨。
她恨得牙都快碎了,日积月累的恨意令她精神有些时常,她要报复,张怀清不让自己好过,她也别想过舒坦日子。
余静茵很清楚慕容曦不会带她去四王府,所以瞅准机会在门外等着,果然等到了赫连薇,混了进来,她看着张怀清众星捧月一般,心里更嫉妒的不行,如果不是她,坐在哪儿被众人追捧巴结的就是自己,可现在呢,谁会搭理她。
余静茵寻机会溜了出去,只等奶娘一出来,劈手就夺了奶娘手里的孩子,因怕抱不住,只夺了前头奶娘怀里的孩子,也就是怀清的女儿。
众人赶到花园的时候,就看到余静茵站在假山顶上,手里的孩子高高举起,一脸的恨意:“张怀清你害了我的孩子,我也让你的孩子不得好死。”说着手一松,那孩子直直丢了下来,怀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