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简直拿她没办法。
酝酿片刻,她把这桩案子的利害关系跟萧惠然分析了一遍,“……所以,除非找到真凶,否则太子那边是不可能放人的。四姐姐,你再努力回想回想,你醒来之后握着的匕,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匕不都一个样,哪有什么特别之处……”萧惠然噘嘴,“如果非要找点儿不一样的,大概那匕中间有条.缝吧!”
“缝?是凹槽吗?”
“对啊,就是一条细细的凹槽。哎呀苏酒,你就别管这些没用的了,你快去拿银子帮我打点关系!出来之后,我一定好好谢你的!”
……
离开大牢后,萧廷琛称肚子饿。
两人来到繁华的旧院,在路边摊要了两碗馄饨。
苏酒托腮呆,没心情吃东西。
萧廷琛吃完自己的馄饨,顺势揽过她的碗,“苏小酒,你不吃我可吃了啊!别过会儿又说我小气,不给你吃饱。”
苏酒白他一眼,余光注意到金时醒提一壶酒正路过这里。
她招招手,“醒哥哥!”
异族少年,比幼时更加高大俊美。
麦色肌肤、深目高鼻,带着微卷的长编成数十根辫,鬓角垂落的细长辫子上还串着金珠子,耳垂上各戴一枚金环。
穿左衽窄袖的褐衣,腰间系着条饰以犀角象骨的皮腰带,腰带上挂满了造型别致的青铜匕、荷包等杂物,走起路来哐当哐当响。
他拎着酒过来,“不是我多嘴,好哥哥,你和苏妹妹来旧院玩,怎么也不去我店里坐坐?真见外!”
萧廷琛扫一眼他拎的酒,“寒潭香?这酒后劲大,你从来不会喝,你店里来了客人?”
金时醒拍拍他的肩膀,“好哥哥,要说还是你了解我!我是个三杯倒,这什么寒潭香的鸟玩意儿不止后劲大,还贵得要死,我从来不碰。不过今儿店里来了个怪人,给了我好多银子,指名要这种酒,叫我出来给他买。”
他摸了摸下巴,“现在店里就那个怪人和我娘,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支开我,好对我娘为所欲为?啧啧,我把他当客人,他却想当我爹……”
苏酒默默别过小脸。
她见过金时醒的娘,虽是容颜老去,但风韵犹存。
听闻年轻时,也算是旧院里屈一指的花娘。
不过脾气着实暴躁,能叉着腰骂一整天的街。
所以她并不觉得那个客人会对金时醒的娘有什么想法。
金时醒叨叨完,终于依依不舍地走了。
苏酒不经意扫了眼他的腰间,忽然道:“萧廷琛,你和醒哥哥是怎么认识的?他的生身父亲,是北凉人吧?”
萧廷琛慢条斯理地喝着馄饨汤,没接话。
“我读《八国列传》时,曾读到过北凉。书上所描述的北凉人,穿戴打扮和醒哥哥一模一样。北凉王以游牧起家,他们的兵器都设有凹槽,俗称血槽,常人都以为血槽是用来放干敌人血的,但实际上并不是。
“北凉的铸造水平远远落后中原,所铸造的兵器坚韧程度也不及中原。为了使兵器有足够的坚韧度,才会在兵器身上铸造出一条条凹槽,学名为銿。醒哥哥佩戴的青铜匕上,就开有这种凹槽……”
苏酒越分析越心惊,“难道说……潜入徐府的刺客,是北凉人?可北凉人杀一个婢女做什么?”
萧廷琛搁下汤匙,沉默着擦了擦唇瓣。
太子南下金陵,苏小酒身世沉浮,北凉势力悄然出没……
还有金时醒那傻子……
这出局,怎么看都不简单。
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
……
另一边,金时醒回到乐器坊,正好碰到那位怪人跨出门槛。
他穿道袍,长微卷,髻间插一根乌木簪。
明明没有下雨,却悠然自若地撑开纸伞。
他从金时醒手中接过那坛寒潭香,笑容和煦如春风,“中原的寒潭香虽然醇厚,却终究比不得北凉雪山之水酿造的寒潭香凛冽入骨。”
他提到了北凉。
金时醒后退两步,深邃眼底难掩戒备。
“金时醒,北凉的雪山壮阔而孤独,大漠的雄鹰威武而桀骜,骨子里流着皇血的你,可有兴趣前往一观?”
异族少年非常愤怒,“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什么北凉!”
道人大笑,高歌着撑伞离去:
“故国三千里,若功成,蛟龙可期!”
金时醒愤怒地奔进屋,“娘!刚刚那个疯道士跟你说什么了?!”
容颜老去的妇人,正坐在灯下做衣裳。
敛去白日里在长街上骂人的泼辣,她眉眼间都是温柔,“你娘我就是个妇道人家,他能跟我说什么?他什么都没说。快过来,看看这件袄子大小合不合适。”
金时醒这才松了口气,快活地奔过去试衣裳,“……娘,袖子短啦!”
“等着,娘给你改长点儿。厨房里热着馍馍,快去吃吧!”
金时醒欢喜地跑走了。
灯下,妇人低头。
眼泪无法抑制地掉落,在崭新的袄子上渐渐晕染开深色。
有些事啊,踏出一步,就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