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爹,您就甭说了。”元小公爷打断了他的话,“今儿这么好的天,变什么变?就不能说点好的吗?您要是实在闲得慌,赶紧回后院抱姨太太去。”
“有你这样跟爹说话的?”元鸿畴狠瞪他一眼,皱一皱眉,“你这小子,明日我便请陛下为你指一门亲事,省得你整天没个正形!”
夏初七一入门就听见这话,乐滋滋地问:“要给我哥定亲了?”
见到女儿来了,元鸿畴板着的脸松开,笑了笑,又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元祐,“就他这样的人,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敢嫁?”
夏初七轻轻笑着,瞥了元祐一眼,“听见没有?你啊,多跟咱爹学着点,瞧那后院里,多少姨太太抢着要呢……”
这叫什么表扬?元鸿畴老脸通红,元祐却“噗”一声,笑个不停,“国公爷,您听见没有?您姑娘可都这么说了,您儿子没冤枉您吧?去吧去吧,别瞎操心了,赶紧后院去搂姨太太。”
“你们啦……”元鸿畴手指虚点一下他的脸,又点了点夏初七,重重地摇了摇头,向赵樽道了别,直接出门左转,负手走远,后院搂姨太太去了。
夏初七咬着唇憋着笑,还没等说话,赵樽就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他今儿来的目的,就是带夏初七出府去的。
今天是休沐日,也是清明节后的第一天,大家都闲着。听说要出去玩,夏初七开心地换了一身侍从男装,随了他上马车,笑眯眯地问:“爷,咱这是去哪儿啊?”
“赶庙会。”赵樽回答。
这时代什么都不多,就是节气多,而且节气都比后世要来得隆重。在清明节的前一周,从皇帝到百姓就开始忙着祭奠先人。如今清明节过去,祭奠是完了,可节日还没完,今儿狮子桥的庙会,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去凑热闹。夏初七心里喜欢,撩帘子看了一下热闹的街景,又挽着他的胳膊,笑逐颜开地问,“赶大场啊?怪不得这么热闹。不过,我说爷,您无事献殷勤,到底为哪般?”
赵樽啼笑皆非,“阿七希望爷是盗呢,还是奸?”
“你个流氓!”夏初七知道他是怕她在府里闷得慌,这才找了时间带她出来溜达,可心里美,小矫情也没忘。回头横他一眼,她趴在马车窗户,瞧着车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理会他。可十九爷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主儿,她刚刚趴稳,腰上突地一紧,再回神时,人已落入他的怀里。头顶上,他低低的声音带了一些喑哑。
“这几日,阿七想爷了没?”
“去,你还好意思说?”夏初七仰着头,摸摸他的下巴,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脖子,手终是搭在他的肩膀上,想想他好几日不来找自己,小手一推,一脸不悦地道:“我忙!才没空想你。”
那矫情劲儿啊!她自个儿都恶心着了。心里话:夏初七啊夏初七,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不就想让人家哄哄你么?另一个声音说,不要脸了,不要脸了,就是要他哄一下。
可她天人交战好一会儿,那货看着她却没动静儿。
很明显,不解风情。
夏初七翻了一个白眼,“看我做什么?讨厌!”
赵樽叹了一口气,搂紧了他,极为严肃地说,“不要怨爷,毕竟我与你还不是正经夫妻,爷若是成日里往诚国公府跑,总归不大好,影响你的闺誉。”
微微一愣,夏初七“噗哧”一声,笑趴在他的怀里。
闺誉,她要什么闺誉啊?
人家谈恋爱天天恨不得腻在一块儿,这位爷到好,瞻前顾后,与她见个面都像打地道战似的,非得寻思好借口才来见她,今儿要不是庙会,他肯定也不会来吧?真是……该说他老实呢,还是该说他傻呢?
眨巴眨巴眼睛,她不顺着他。
不,她故意逗他——
“爷啊,我的闺誉不早就没了吗?你都把我给睡过了,我还剩啥了啊?难不成你想赖账?什么叫不是正经夫妻?怎样才叫正经?非得拜了堂入了洞房才叫正经啊?你爬过我炕头那不算,那叫什么?通奸啊,还是偷情啊?”
这姑娘说话是个损的,语速极快,极辣,极邪,一般的闺阁千金,打死都说不出来。即便是赵樽习惯了她的为人,还是稍稍愣了一下,那张一本正经的俊脸有点绷不住了,满脸都是愧疚。
“是爷不好,没有克制住。往后……不会了。”
轻“啊”一声,夏初七很想啐他一口。
这人什么脑子啊?让她怎么好意思说,你往后可以多多的爬?
她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推搡了他一把,坐到边上去,转头又把脑袋搁在了车窗上,可那货迟疑一下,还是贴了过来,双手从背后把她搂了一个结结实实,还安慰地轻抚着她的背,“不置气了,难得见一面,来爷怀里。”
他说得很严肃,夏初七心里却是一软。
也是,在大婚之前,本来就难得见面,就算见了面,也不是常常有马车上这样“安全舒适”的恋爱环境,可以让他们两个搂搂抱抱,勾勾搭搭。而她,是喜欢与他亲热的。身子软了一些,她反手搂住他的腰,下巴搁他肩膀上。
“那你说,想我了没?”
“想。”他很老实的回答。当然,老实指的是话,手却不太老实的。身子痒痒了一下,夏初七好笑地掐他一把,“先前有人怎么说的来着?说以后不会再影响我的闺誉了。我说爷,您这手往哪儿放呢?”
赵樽低头啄一下她的额,任由她掐,行军路线丝毫不停,语气更是淡然而正经,“爷先看看我孩儿的粮食储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爷得先检查好了……”
夏初七脸颊一红,使劲掐他钻入衣服里的手。
“光说不练的登徒子!说一套,做一套。”
她骂得羞臊,可兴头上的他哪里顾得那许多,似是恨不得把她给揉碎了,语气越低哑,“爷以前听营中的兄弟说,媳妇儿下手黑,则人丁兴旺,媳妇儿下手毒,则枝繁叶茂。阿七你用力掐,掐一下,就得给爷生一个孩儿……”
“你当我是猪啊?一生就生一窝?”
赵十九很严肃,“爷的阿七怎会是猪?”
夏初七重重一哼,“算你有点儿良心。”
赵樽唇角微掀,一叹,“就你这身肉,怎好意思和猪比?”
“啊”一声,夏初七又是好笑又好气,直接拿头撞他。
“赵十九,老子和你拼了。”
“泼丫头!”
与他说着闹着,夏初七很快乖顺下来,窝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听话的猫儿,由着他温热的掌心捋顺了背毛。她想:人活着,得珍惜时光。尤其是这般美的相处时光,浪费了多可惜?
……
狮子桥的庙会很热闹。
夏初七像个小跟班似的,走在赵樽身后一步处,东瞧瞧,西看看,与他一起挤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唇角一直挂着笑,直觉得这样纯民间的日子真有意思。
庙会上人来人往,锣鼓声,唢呐声不绝于耳,各行各业的传统节目一个个争奇斗艳,五花八门。街道上踩高跷、舞龙、舞双狮,舞单狮、魔术、杂耍,应有尽有,茶楼、酒馆、布料、饰看得她目不暇接。
一个红绸扎成的龙头高高昂起,那舞龙的人身姿极为矫健,看得她的目光不停跟着龙头转动。转着转着,她目光一顿,在对面茶楼的一个窗口,看见了正探头出来的傻子。她心里一怔,回头扯了赵樽一下,从拥挤的人群挤到了街对面。
她“噔噔”上了二楼。
这里,全是一水儿的雅间,可是却没有瞧到旁人,就傻子撑着双臂在窗口那里,探头探脑地看外面的热闹。她走过去,轻咳一声,低声问:“傻子,你怎会在这?”
傻子回过头,见到她很是惊喜,“草儿……”可刚喊一声,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朝她“嘘”一声,摆了摆手,“草儿,我无事,你去下面玩耍吧。”
夏初七奇怪了。
这货往常见到她就缠住不放,今儿怎会撵她?
有异必有妖!她与赵樽交换了一下眼神,不仅不走,反倒笑眯眯地招手让他过来,等他走近了,她揪住他就低低问:“你跟谁一起来的?你的侍婢呢?屋子里藏了什么人?不会是你藏了女人吧?”
傻子胡乱挥动着手,急了,哭丧着脸。
“没,没有,草儿,真没有。”
夏初七太了解他了,他只要撒谎就不敢看人。一眯眼,她磨牙,“好啊你,学会撒谎了?还敢骗我。从现在起,你闭嘴,要多说一个字,我再不理你了。”说罢她嘻嘻一笑,把傻子推给面色沉沉的赵樽,便飞快地往他站立的那个房间钻。
门口有一张屏风挡住了视线,她绕过屏风,就对上了一男一女两双眼。
一双惊恐,一双哀伤。却都是熟人。
夏初七倒抽了一口气,觉得非常不妙。这情形,搞得好像她是来捉奸的。那女的不是旁人,正是许配给陈大牛的菁华郡主,虽然她今儿没有穿华丽的宫装,而是穿了一身极为普通的粗布裙衫,头上还包了一张素净的头巾,与那天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可夏初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而那个男人,却是在云月阁里专门负责料理赵梓月的太医顾怀。
三个人,六只眼,都怔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