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晚的草原上,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两匹并排的战马慢悠悠从湖边走向炊烟四起的军帐。大雪下,两匹马挨得极近,却走得极慢,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
他们越来越近,像在讨论金钱,更像在讨论爱情,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他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着脸。直到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信鸽在风雪中飞过来,稳稳落在夏初七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头顶上有一撮小小的灰绿色绒毛。夏初七微微一愣,托了它下来,抱在怀里,声音满是惊喜。
“小马?”
鸽子像是很疲惫,更像是冷得不行,嘴里“咕咕”有声,夏初七又喜又惊,可仔细一看,它却不是小马。因为它的体型比小马大,脑袋也比小马大一点,而且它是一个雄鸽,而小马是一只雌鸽。
迟疑一下,她看了一眼赵樽深邃的目光,取下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筒,在大雪中展开一看。上面的字体如他的人一般妖媚,独有风格,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魔性,又像是他笑容浅浅的脸。
“这只鸽子和先前被你们捉去的是一对。不忍它们夫妻分离,一并送给你。——东方青玄,洪泰二十五年冬月初十。”
夏初七的手微微一抖。
这应该是他回京之后写成的。今天是洪泰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八,这只信鸽,从南国飞往漠北,竟然经过了一年四季,飞了差不多一年。
边关月冷星相伴,大漠风寒情相依。
外面的大风雪没有影响帐篷里的温度。帐篷里静静的,好久都没有声音,赵樽在火炉边坐着看他的沙盘,夏初七将信鸽身上冻伤的地方仔细处理好,才将它放在了屋角的鸽笼里。
那只精巧的鸽笼是去年置备的,里面的小马早就已经等不及了。见到它的“情郎”,两只鸽子头碰着头,亲亲热热的“咕咕”说着话,交流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小马,如今你可开心了?”
“咕咕……”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夏初七笑眯眯的看着它们,心脏很是暖和。
小马是去年北伐大军刚入漠北的时候飞过来的。当时它还带来了一个远在京师的消息,梓月公主于洪泰二十五年十月二十八生了一个女儿,乳名唤着丫丫。
老皇帝确实疼爱赵梓月这个女儿,并没有按她先前提出来的将她打出宫,也没有随便为她选一个驸马遮掩此事,而是采用了另外一种更为极端的办法。
据说云月阁一个宫女与侍卫私通怀上了孩儿,生了一个女儿,结果洪泰帝杖毙了云月阁的几名宫女,还有知情不报的太监,却因贡妃娘娘信佛,又深宫寂寞,于是将“宫女”所生的那个女儿收为义女,养在宫中,顺理成章地给了她一个合适的身份,也保全了赵梓月的名节。
不得不说,这事很滑稽,外孙女变成了养女。
夏初七往日常听梅子八卦说,宫闱之中最多荒唐事,那会她只是一笑而过,后来得知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她不得不承认,对于皇室来说,声名真的大过天,他们宁愿做出这样掩人耳目的荒唐事,也绝不愿意毁了公主的名节,毁了皇室的尊贵。
赵梓月是抗争过的。
可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知情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从此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与男人有过“露水一日”,更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生育过女儿。而贡妃娘娘就近抚养,她还可以时时与她名义上的“妹妹”朝夕相处,不会落人话柄。
孩子出生还算健康,可赵梓月年纪小,生孩子的时候,真的大出血,差一点就性命不保。听闻消息的二鬼,在漠北草原上大醉了一场,然后在寒风中策马狂奔了一夜,天明时回来,正常的就像什么事也没有生过一样。
时光的流逝,是谁都无法避免的天道循环。
它不仅可以轮转春秋冬夏,还能掩埋一切痕迹。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生的事情很多。
比如陈大牛挥师直入辽东之后,经过一年的苦战,基本控制了辽东全域,将辽东纳入了大晏版图,还另设了一个铁岭布政使司,几次得到洪泰帝的嘉奖,赏赐不计其数,包括定安侯府里皇帝亲赐的侍妾,又多了不少。
比如赵樽在漠北草原上与哈萨尔斗了一年,可哈萨尔狡诈如狐,汲取了赵樽当初在大宁的战法,改为“游击作战”,利用他的军队对漠北草原的熟悉,化整为零,在这一片广袤的大草原上,与赵樽玩起猫与老鼠的游戏,北伐军虽然一直推进,却打得相当艰难。
又比如,夏初七以去年建平突击战中剩下的八百人为基础,在赵樽的北伐军中成立了一个“红刺特战队”。在与哈萨尔的游击战和骚扰战中,挥了很大的作用。可偏生,哈萨尔是一个善于汲取对手经验的人,不仅习得一切汉人的知识礼仪,就连兵法亦是如此。在吃了红刺特战队几次大亏之后,北狄军里组建了一支叫着“草原之鹰”的特战队伍,这让夏初七又想哭又想笑,觉得哈兄真是一个人才。假以时日,让他成为了北狄大汗,将会是大晏真正的对手。
再比如,她的个头长高了一点,脑袋及得到赵樽的肩膀了,身子也育好了一些,最让她感到骄傲的是,必须要使用束胸才能穿上甲胄扮男人了。为此,她曾经在赵樽面前数次显摆,结果被嗤之以鼻不说,还被袭击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