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问他是不是从二十一世纪而来。但即将出口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被她狠狠咽了回去。想想东方青玄先前的言行,哪里像一个穿越人士?
“是什么?”东方青玄一愣。
夏初七上下审视着他,嘿嘿一笑,“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这是文字吗?这分明就是某种特殊符号,我哪里晓得是什么?”
她看见英文的刹那,表情太过惊喜,如今再来掩饰已是惘然,依了东方青玄的精明,又怎会不知她有所顾虑?他将那张纸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再看一次,随即低笑,“七小姐当真识不得?”
“当真。”夏初七严肃地点点头,“只不知大都督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问完,她突地想到那块被破坏过的石壁,倒吸一口气,猜测道:“难道是从那个古墓……不,那个军囤的洞穴里拓出来的?”
东方青玄并不正面回答她,把纸卷好,又放回去,漫不经心的笑。
“七小姐太没有合作的诚意了。”
“大都督这般说,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你想得到好处,给你的心上人,却不想分给本座一杯羹。”他的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幽怨,“这般薄情寡义,本座如何与你合作?”
薄情寡义?实话说,夏初七真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东方青玄又不缺钱花,即便得到倾国之重的藏宝,也没多大用处。当然,如果真有,他又帮助了她,她自然不会短了他。但却不可否认,私心里,她确实是以赵十九为重,并没有考虑太多他的利益。
咬了咬下唇,她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笑,“到底是不是来自石壁上的文字?除了这些符号,肯定还有很多旁的吧?大都督认不得这符号,便拿来试探我,对也不对?”
东方青玄还未回答,耳边便传来一道低斥。
“东方大人思虑过甚了。”
夏初七心里“咯噔”一下,无奈地现今日赵十九简直就是一个专程砸场子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无声无息。抬头瞥过去,她见他容色依旧,就是在看见东方青玄时,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就像铸了一层黑铁。
“本王向来不觊觎那虚无缥缈的藏宝,奉劝东方大人也一样,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痴迷不切实际的,是贪念,想把不属于自己的据为己有,是妄念。贪妄之念,损伤根本,东方大人还是谨慎些好。”
夏初七不由叹气。
她家赵十九迂是迂了点,酸是酸了点,可说起话来却也不无道理。把希望寄托于一个传说,就像她前世不买彩票却总盼着中五百万是一个道理,确实是在虚幻里找存在感。
与她对赵樽的高度认同感不一样,东方青玄唇角微微一扬,无视赵樽话里隐晦的暗示,只优雅的起身,给了夏初七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本座先告辞。七小姐,多谢。”
谢她什么?夏初七莫名其妙。
赵樽不动声色,却在东方青玄与他擦肩而过时,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不容他动弹,然后沉声道:“我不管你有何谋算,但绝不会容你利用阿七。”
东方青玄偏头,与他目光交汇。
两个人一动不动,都没有说话。赵樽一袭甲胄,身姿颀长有力,面容冷峻无波,带着刺人的冷芒。而东方青玄容颜白皙,笑容极妖,一身红衣像沾染了无数的鲜血,与赵十九的黑披风和朱红甲相衬,一个犹如雪中梅,一个犹如墨上画,两个人视线交汇出的硝烟,烽火,都不能阻止夏初七惬意的欣赏这一副美景。
片刻后,东方青玄推开赵樽的手,俊美的脸上带出一抹嘲弄。
“我与她,彼此利用而已。”
或许这笑太刺眼,夏初七突觉脊背生凉。
这个夜,大雪飞舞,极凉。
但阴山大营的营帐内,却温暖如春。
夏廷德是一个极会享受的人,即便是这样简陋的环境,宴请赵樽和东方青玄时,帐内也熏着上好的沉香,摆满了美酒佳肴,还找了与军营气氛极是不符的妖媚舞姬,搔弄姿的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在席中翩翩起舞。
穷与苦,向来不属于特权阶级。
该来的人都来齐了。除了东方青玄之外,席上皆是军中将校,都身着戎装。大抵是久别家乡,久不近妇人,眼前几个美艳的舞姬们,吸引了男人们的注意力,席间不时传来欢悦爽朗的笑声。
“老夫敬殿下一杯,为先前的事赔罪,还望殿下原谅则个。”夏廷德站起身来,满脸红光。即便脖子上还包扎着纱布,样子却极是谦恭。
赵樽朝他举杯示意,并不起身,“魏国公请。”
他不说原谅还是不原谅,实则不怎么给夏廷德脸子。不过他为人向来疏离高冷,大家都习惯了这般的他,夏廷德也不以为意,笑着将杯中酒入喉,坐回身去,微微一叹,“今日酒好,老夫有一言想说,陛下与皇太孙素来交好,叔侄间并无龃龉,怎会横生出这些枝节?老夫以为,定是中间有误会。到底血脉亲人,若是殿下不嫌弃,老夫或可与你和皇太孙从中说和……”
赵樽半阖着眼,声音凉浅,“我叔侄之事,与魏国公何干?”
这样简单粗暴的回拒,呛得夏廷德老脸一阵红尴尬。
“国公爷,兀良罕来人了。”这时,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走到夏廷德的身边,拿手遮着嘴巴,但为了盖住乐器声音,不得不拔高嗓子,让席上众人都听见了他的话。侍卫的到来,无疑是给夏廷德递了一个顺理成章的台阶,他冷着嗓子一哼。
“他们来做甚?”
“他们送来了托娅公主,说是要换回他们的大世子。”
“哦”一声,夏廷德像是刚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但末位陪坐的夏衍却按捺不住了,听说肖想许久的草原明珠到了阴山,猛地起身,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爹!我现在就去……”
夏廷德瞪他一眼,一拍桌案,气得胡子直颤抖,“坐下。”说罢他又望向那侍从,“这等小事不必禀报。去,把托娅留下,把人还给他们。”
“魏国公。”赵樽突地插了一句,略带嘲弄地冷冷挑眉:“这是要与兀良罕联姻?”
本是敌对关系,联姻二字用词太狠,夏廷德当即否认,“哪有此事?不过一个鞑子残部而已,哪配与老夫联姻。只是……哎,说来也不怕殿下笑话,犬子没出息,看上那个托娅了。家门不幸,极是无奈啊。”
将欺男霸女说得如此简单,也就他了。
夏初七心里冷冷一哼,极是看不上这父子二人,却听夏廷德醉意熏熏的接着又笑,“不过,犬子虽喜,终归一个妇人罢了,若是殿下也对托娅那草原明珠有兴趣……”托长声音,他见赵樽不动声色,喊住那名正要出帐的侍从,“去,把托娅带进来。”
进来的人不止托娅一个,还有送她来的兀良罕世子巴彦。
大概是迫于无奈了,巴彦不得不顺应形势,把人送来。有些日子不见,夏初七觉着那巴彦深浓的眉眼更为深陷,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下巴似是又瘦削了不少。而托娅变化不大,看得出来,她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如今为了换回他大兄,被当着礼物一般送给夏衍,漂亮的脸上全是不屑。但一入营帐看见席上的赵樽,她眸子却是一亮,动了动嘴皮,露出一副欲说还休的姿态。
“还不快见过晋王殿下。”夏廷德带着醉意的语气极沉。
巴彦并未拆穿先前找过赵樽一事,只将手放于胸前,躬身施礼,但眼睛里的神色,却写满了求助的恳切,“巴彦见过晋王殿下。”
与他兄长的谨慎不同,托娅一动不动,只愣愣盯住赵樽,并未多言。
夏廷德眯了眯眼睛,似有所悟,“殿下可对此女有意?”
巴彦与托娅面色俱是一变,深知赵樽的回答会影响托娅的命运,那目光都巴巴地定在了赵樽的脸上。席间众人亦是一样,视线纷纷投向赵樽,好奇地想知他如何回应,就连夏初七也看了过去,手心一攥,心情极是矛盾。
虽她不喜托娅,也不忍她毁于夏衍之手。
再说,上次兀良罕送来的五千牛羊,确实也算雪中送炭,救了北伐军的急。若是赵樽此时表面应下,救托娅一回,她也不会真与他计较这许多,只是若他当众承认对旁的女人有意,她多少也有会不舒服。
“殿下?”夏廷德催促一声。
赵樽似有犹豫,“魏国公有心了,本王并无此意。”
夏廷德微微一怔,但夏衍却面色一喜,提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爹,殿下这般说了,您就不要强求了,我这便将人带下去,免得扰了殿下吃酒的兴致。”
他话音刚落,赵樽却突地开口,“等等。”
夏衍回头看他,面色青。
赵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风轻云淡的道,“本王虽对她无心,可本王营中的参将李青却对她极为看重。李青随我多年,我怎忍他心喜的女子,落于这般田地?”
夏初七微攥的手放开,沉默了。
可怜的李参将,远在漠北都躺了枪。但她也知,赵樽此人处世君子,虽上次讹了兀良罕五千牛羊和马奶酒,但顺水人情也是肯做的。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