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只剩十来人,拿着火把,便从“休室”门口被推开的两块巨石边绕出,想要原路离开墓道,可出得那门,没走几步,全部人都愣住了。
“娘也!”
夏初七第一个惊叫出声。
黑暗里,火把的光线照不了多远,但他们的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原路?这里根本就不再是那一条长长的甬道,而是另外一个门,门里是另外一间石室。
众人面面相觑,慢慢步入。
这间石室里,与休室不同,密布着大小形状各不相等的石兽。石兽皆为精美石雕,中间有一个金光灿灿的垒高祭台。祭台有步阶相连,祭台上方堆砌着无数的黄金玉石,映出明亮的光线来,下方的石兽每一只都面带微笑,对着祭台的方向,呈仰望的姿态。除了祭台上的金银珠宝外,下方的石兽,脚上戴的、脖子上绕的、头上顶的通通都是珍宝玉石。
这里,就像一个财富陈列馆,熠熠生辉,极是耀人之眼,看得夏初七眼花缭乱,微微张大了嘴,有一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
四周寂静无声。
许久,都无人动弹。
“这些就是前朝末帝逃亡时携带的藏宝?天啦,我们这是要啊。这么多钱,我们每人分一份,人人都能富甲一方,子孙后代都不用受穷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
另一声更粗嘎的狂笑,来自铺满黄金的石室对面。接着,“哐啷”一声,只见平整的石壁上,打开了一道石门。笑声的主人,便来自石门里。而且还是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真是冤家路窄。
不是他们期盼的陈景一行,而是该死的夏廷德领着一大群人进来了。他披头散,样子狼狈,他的一群下属,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要不是他们都穿着盔甲,拿着武器,真是像极逃荒的民众。
“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夏廷德看见石室里的金银财宝,浑浊的老眼红了。可笑声未完,转眼就看见赵樽等人。眸子一阴,他磨了磨牙齿,再无先前的恭敬,就像见到世仇一般,哼了一声。
“晋王殿下,大都督。久违了!”
赵樽唇角微凉,并不搭理他。而东方青玄素来好脾气,唇角轻勾着,笑得极是好看,“魏国公,真是幸会。”
夏廷德双目赤红,两道目光刀子般剜过来,“哼!晋王殿下好歹毒的心肠,好狠的算计。你定然没有想到,老夫还能活在这里吧?”
赵樽面色平静,一动不动,“魏国公此言何意?”
夏廷德老脸涨得通红,手上的刀鞘指向他,“老夫真没想到,殿下你竟会置万千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在阴山埋设火药,害得老夫差一点丧命。不过这般也好,老天也算没有薄待我,误打误撞,竟让老夫打开了藏宝之门,哈哈哈哈。”
又是一串笑声,鬼魅一般回响在石室。
可他的话,却令人深思。
在这之前,得知是火药引的雪崩和山体崩塌时,都觉得火药是夏廷德搞得鬼。因为在阴山,除了赵樽和东方青玄,剩下便只有一个夏廷德。可如今看他的样子,却不像在撒谎。
如此说来,阴山另有高人?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赵樽若是死了,罪魁祸就是夏廷德。若是夏廷德也死了,真相就会永远埋葬。得利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最大的好处。
夏初七抿着唇,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是谁,便听见赵樽淡淡道:“魏国公此言差矣。本王一意救人,怎会做这等事?更何况,当时本王也在南坡,与魏国公相距不过十丈,怎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夏廷德也不是蠢货。先前之所以怀疑赵樽,也与夏初七的想法一样。除了他自己之外,阴山就剩下一个赵樽。只一想,他也倏地回过神来。
“不是你,还会有谁?”
赵樽冷冷剜他,“魏国公要有命出去,应当好好查一查你营中的细作。”
夏廷德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然后敛着阴冷的双眼,看向他们,手上钢刀缓缓出鞘,老脸在满屋的金银珠宝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殿下,老夫自然能出去。只是恐怕,殿下和大都督二位,要在这里为太祖皇帝陪葬了。”
这间石室内,夏廷德的人约摸有六七十个,而赵樽一行只有十来人。夏廷德占尽先机,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赵樽和东方青玄,就可抢夺藏宝,归为己有,并且从此往后,朝中势力,再无人能与他抗衡。说罢他冷笑一声,大声呐喊“杀”,便要动手。
“慢着!”赵樽突地喝斥,面色无波地道:“本王入陵,只为救人,对金银财宝并无兴趣。若是魏国公因这些钱财欲与本王为敌,还是省省吧,不如节约人力,用来搬运?”
夏廷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赵樽拽紧夏初七蠢蠢欲动的手腕,语气冷淡,“本王不要。”
“赵十九!”夏初七奇怪了。可无论她怎么说,赵樽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只扼紧她的手腕,瞄了东方青玄一眼,便回命令身边的侍卫。“退到石壁边上!”
这是命令,还是极冷的命令。
他身边的众侍卫虽也有红着眼看那些着金光的藏宝,但唯他命令是从习惯了,竟是无一人反驳,纷纷后退。
他们如此大度,夏廷德始料未及。但如今深入石室,保存实力最为紧要,反正他人多,也不怕他们反悔。与其费力斗殴,不如稳住他们,把藏宝弄出去,再想办法把他们困在石室。
打定主意,他不再多了,贪婪地挥着手,指挥众人脱下衣物,上去将金银财宝收拢打包。
“赵十九,啧啧,你真不眼红啊?”夏初七低低叹息着,看着夏廷德的人在抢劫似的疯狂,扯掉石兽身上的,刨下祭台上面的,那一件一件的东西,看得她心肝都像被人挖了。
“闭上嘴。”
被赵十九斥责了,她无辜抬头。却见他目光冷得刺骨,唇角那一抹腹黑气质的讥嘲感,更明显了几分。夏初七贪财,却不蠢笨。她知赵樽不会无缘无故如此,闭上嘴,低低问道:“喂,到底怎了?”
赵樽低头瞄她,“这间是生室。”
“生?生不好吗?生生不息,绝处逢生,有了钱财,就会生活如意,多吉祥啊?”
“物极必反,生与死,一线之隔而已。”
“这样啊?”夏初七斜着眼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个中涵义,却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惨叫。她猛一回头,只见原本好端端搜刮金银财宝的兵卒们,像是抢红了眼,不知为什么突然自家打了起来,像看见仇人似的,提刀就上,打得个乌烟瘴气,将黄金珠宝“哗啦啦”洒了一地。
夏廷德气恼不已,拼命地喝止。而那些大小不等的石兽,仍是面带微笑的看着祭台,看着祭台上杀得鲜血淋漓的入侵者,就像在看着一群愚蠢的人类,为了金钱而疯狂。
战斗太惨烈!呐喊声不绝。
夏初七倒抽一口凉气,“爷,怎么回事?”
赵樽面色铁般冷凝,没有直接回答她,只看向东方青玄,补充了一句他先前的论调,“本王说过,贪婪,乃人性恶。”
东方青玄笑吟吟回,“本座只贪能贪的,不贪这种本就不应贪的。”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夏初七不懂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好端端的,那些人为何自相残杀?”
赵樽一脸傲娇的高冷样儿,眼睛里仿佛写着“本王实在懒得与贪财鬼说道”。还是东方大都督温柔和蔼,轻笑道,“据我所知,前朝末帝逃亡时带的金钱财宝中,并无皇室金冠一类,且藏宝数量远远多于此。而这些东西,应该本就是太祖皇帝的陵墓陪葬物。既然你们说陵墓中机括精巧,又怎会轻易让人夺得,摆在这里让人拿?”
这什么理论?夏初七翻白眼,“不是机括么?这哪有?”
“谁说精巧的机关,就一定的机括?看他们疯狂的样子,那些金银珠宝上面,肯定淬了致人迷魂的药物……”
夏初七喉咙仿佛被卡住。
若是可能,她真想高喊一声“阿弥陀佛”,幸好今天她够淑女够矜持,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抢劫,要不然这会子成了傻叉的人不就是她了吗?当然,她自动忽略了自己是因为肚子饿得没力气上去抢的缘故。先狠狠表扬了自己一番,然后开始佩服设计这个陵墓的先人。真是神机妙算,熟识人性。试想一下,在无数的黄金白银和巨大财富的面前,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出手去拿的?
“啧啧啧!”
她摇了摇头,看着那一堆又一堆耀眼的金光,瞄了赵樽一眼,不无遗憾的搓了搓手,只觉得手心好痒痒,“可惜!看得着,摸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