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人最是在意一个“忠”字,对主子的忠心体现在何处,便是这样的时候了。但赵樽如今下了死命令,他们知他脾气,也都不好再抗命,纷纷蹲下身来,一人分食了一块干馍馍,又将剩下的装好,以备后用。
夏初七再次拿起那块馍馍,放入了嘴里,干巴巴的咀嚼着。老实说,味道真的不怎么样,而且此处没有水源,生咽下去,真是挺费劲。但在这样的地方,能有一块硬馍馍啃也是幸福。
“呃。”
咽了两口,她打了一个嗝。
“要是有水就好了。”
她幻想着清泉的美好,笑吟吟的叹息了一声。
“要不要我喂你?”
听得赵樽这么问,她瞥过头去,狐疑地看他,“喂什么?”
“唾沫。”
“啊?”微微张开嘴,她惊愕了。可见他严肃的板着脸,样子极为正经,又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有多恶心?流氓。”
赵樽蹙眉,像是不解会为何挨骂。
“爷是说正经的。”
正经么?看着他身上甲胄铮铮,面上冷气沉沉的样子,确实是蛮正经的。若不是有这么多人,两人来一个热吻滋润一下口舌也没什么不好,可夏初七脸皮再厚,也没有当众表演的胆儿。
“准备出。”
“好。”
侍卫们齐声答应,开始收拾东西。
东方青玄浅浅眯着眼,抿了抿唇,没有出声儿。如风默默地走到他的身侧,递上一个干硬馍馍,神色略有不安,“大都督,你没有吃东西,会撑不住的。再不好吃,也好歹吃一口。”
“无事。”
“大都督……”
“说了本座不饿。”东方青玄轻轻噙笑,面色云淡风轻。可如风却分明看见他眼睛里的落寞。
“喂,你怎么不吃?”
如风的话,到底落入了夏初七的耳朵里。休室里有二十一个人,她先前就只注意看哪个侍卫会不会偷偷地省粮了,没有现东方青玄吃没吃。如今闻言,她回头就瞪了过去。
东方青玄微微一愣,随即眉眼生花的笑,“你关心我?”
“去,我才懒得。”夏初七瞄了一眼赵樽漠然的脸色,又看了看东方青玄脸上分明写着“快来关心我”的样子,突然有些头痛。
“我告诉你啊,在这个时候,吃东西,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吃的,也是为了别人吃的。对自己负责,就是对别人的生命负责。如今我们二十一个人,是队友,不抛弃不放弃,听过没有?想来你肯定也没有听过。意思就是,你若饿得没了力气,旁人就得照顾你,懂不懂?”她语速极快,说罢又冲他莞尔。
“快,赶紧吃。”
火把氤氲的光线下,东方青玄一双狭长的凤眸浅眯着,像是染上了火光,多了一层莫名的暖色,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好。”
为了节省,火把只燃了一支,光线极是微弱。
在休室的门口,众人纷纷停下集合,听着赵樽的训示。接下来生死未知,还会面临什么,谁也不敢想。
每个人都很沉默。
空间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幽冷。
吩咐完,赵樽只冷冷一个字。
“走!”
燃烧的火把,“啪”的爆了一声。
夏初七心里一惊,紧紧攥着赵樽的手。他也回握紧了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对方,只掌中的触感,是那般的温暖。
在生死面前,有情之人其实是不怕的,甚至他们会把共同赴死当成是一种最诚挚最神圣的生命祭奠。
而无情的人,每多走一步,便沉重一分。
入伤门,破伤室。
出伤门,入杜室。
破杜室,入景室。
等破了景室,众人已是累得不行。
经过了伤、杜、景三室后,夏初七有些哭笑不得。赵十九真是一个说话保守的人,他嘴里所谓的对奇门遁甲略知“皮毛而已”,那真不是普通的皮毛——至少是貂皮毛。其造诣之高深,她猜,占色他爹都未必能够与他相比。
“原地歇一会。”
听了赵樽的命令,夏初七吁一口气,就地坐了下来。环视众人,带着初下战场的激动,一时间,百感交集,“赵十九,你可真会装啊。”
“爷没骗你。”
她轻哼一声,斜着眼睛剜他,“得了吧,你这般厉害还算略懂皮毛,那我们这种,岂不是连毛都没有?”
赵樽唇角抽搐了一下,才淡淡道,“我说过,仅懂得奇门遁甲无用,要懂得陵墓设计者的布局思维才是重中之重。说来,与下棋之道,与排兵布阵一个道理。”
夏初七托着腮,眼睛冒着星星。
“赵十九,我觉得配不上你,怎么办?”
赵樽白她一眼,不理会。夏初七吐了吐舌头,大剌剌一笑,却听见如风在身后唤她,“七小姐,你看。”
和前面三个石室一样,这里也有一排语句提示,照常使用的拼音法。
“恭喜你能走到此处。如此一来,我家那死贼看来又要睡得不安生了。他睡得不安生,定要找我麻烦,我又怎能让你这般得意?”
这句话乍然看上去,有点莫名其妙。
可从一路过来留下的话里,夏初七已经可以断定几点。
一、李氏用拼音法留下碑文,是为了呼应这位前辈,这些字并不是她。二、陵墓设计者就是那位自称是盗墓贼的家伙。三、她是一个女人,来自后世。四、她是前朝太祖皇帝的女人,也就是这皇陵里葬着那家伙的女人。
看着这行字,夏初七想,一个女人为自己的男人亲自建造陵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她与那个据说很牛的太祖皇帝,又有一段怎样撕心裂肺的情感?而一个女人,为了能保护她男人的陵墓不受盗墓贼的盗掘,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将她的本事挥到极致,八室的机关恐怕只会越来越狠。
“写什么了?”
赵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什么紧要的,看这个意思,接下来,估计会更加复杂。”夏初七把字面上的意思说给了赵樽,见他沉默的蹙眉思考,想到还要经历一次比一次更可怕的危机,脚步越沉重。
“赵十九。”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前面经历了那样多的危险,她一直都是笑嘻嘻的不以为意。这是从赵樽入陵见到她开始,她情绪最沉郁的一次。他将她搂入怀里。
“怎了?”
夏初七低低说,“我怕。”
“怕什么?”
“怕我和你缘分短浅,真就死在这陵墓里了。我觉得我还没有活够……我也不是怕死,我是怕死了见不到你。”
“傻瓜!”
赵樽叹息一声,紧紧搂了搂她,“我一定能让你活着离开皇陵。”
夏初七鼻子一酸,揉了揉,又忍不住笑,笑自己的矫情。可大抵是关在里面太久不见天光,她心情没有先前那么恬淡了,嗓子眼里说不上来的堵。
出了景室,前面又是一间石室。
不,或者说,是一个水室。
除了他们站立之处,整个石室内就像一个水池子,两侧的石壁均不可攀爬,池水的中间有十来个石墩,应是供人借力过去使用的。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池水,它不是清亮的,而是带着血一般浓重的黑红色,极为瘆人。
“这间是惊室。”
听了赵樽的解释,夏初七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石壁上的一行凿字,“风华笔墨,后庭尘埃。便天光云影,不予徘徊。纵三千里河山,忆四十年蓬莱。青丝染霜,镜鸾沉彩。此情长存,此景犹在!”
这一行字大气磅礴,“情”字触动心弦。
更紧要的是,这些并非是拼音,而是文字。
夏初七眯了眯眼,有些奇怪设计陵墓那女人的思维。
“七小姐,快看。”
随着侍卫的声音,夏初七也看了过去。原来池水的边上有一个石案。石案上放着一个凿上去的石壶,还有一些石杯。
“水酒一杯,为君解渴。”
石案上,凿着八个大字。下方,另有一行小字解释,“池水有毒,酒液无毒。待石壶中的酒液干涸时,惊室之门方可打开。”
他们一行人走到如今,已是渴得不行,有水酒自然是好东西。可那人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这般好心?夏初七慢慢转过头,走到黑红色的池水边上,蹲身嗅了嗅。
“有毒吗?”
听见有人问,夏初七起身回头。
“确实有,还带有腐蚀性。”
“那酒呢?”
“你们别动,我来看看。”
这个行当,她最是专业,嗅觉灵敏也是她唯一的天赋异禀。
他们都没有动案几上的东西,夏初七也没有拿手去摸,只是微微躬身,凑上去闻了闻,又慢慢拧开石壶的壶口,倒出一杯酒来,闭上眼睛,仔细嗅了嗅,没察觉异样。不放心,又从赵樽的“锁爱”护锁里,取出一支银针试过毒,总算松了一口气。
“果然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