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恒恍惚觉得自己见到了那个男人。
“人贵在懂得沉默,她这么吵闹可不是好事。”
男人呵呵笑着,像是随口给猫儿狗儿取了个怪名一般,兴奋地转着办公椅。
难不成,宋默的父亲是他?
不过他不是姓凌吗?不对,他的另一个女儿也不跟他一个姓。
“你的爸爸,是不是叫凌昭?”李永恒忽而激动起来。
凌昭,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终于得知自己想知道的,宋默心里一阵喜悦,刚想回复,就听得一阵铃声。
“喂,是我,可能有新发现……好,我现在就过来。”李永恒回复着手机那边。
他本想跟宋默多讨论一些,不想学校那边来了消息。
正在攻克的项目有了新的发现,他必须赶去看一看。
“我们加个好友,回头再聊。”他直接掏出了手机,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发了过去。
他出门的速度很快,半点不像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健步如飞不过如此。
不过有了李永恒的联系方式,日后再问出相关的消息也不迟。
易小草又跟姬氏夫妇聊了些丧事上的细节,这才回来找了宋默。
出门的时候,姬家夫妻大约心中也有几分愧疚,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出去。
“额,他们也不算很坏啊。”易小草抱着那两夫妻赔礼的一罐饼干,直接拆了吃。
“很正常啊,里会为了戏剧冲突,人会写得脸谱化,现实里的人才不会一直都无理又蛮横。”宋默摊手。
今天得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不过她看李永恒的态度,这两老同学,怕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默默,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们?”易小草的直觉很敏锐。
她这一说,宋默直接抽调了附近的监控出来。
果然街对面有个戴帽子的男的在盯着她们这个方向,准确来说,是盯着姬家。
估计是姬姚小姐以前的朋友吧。
这事情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就不管太宽。
“我记得前面街有家新的网红店,去看看?”宋默搜了一下地图。
那家店的草莓乳酪拿铁还挺多网红拍照的,她也想去看看。
“不不不,施主冷静,施主这很有可能是破财上当,大凶之兆啊。”易小草劝她。
施主快跑,是智商税!
两人拉拉扯扯之间,走过过街天桥。
与刚才那帽子男擦肩而过时,宋默只注意到他耳朵上有个金属耳钉,亮堂堂的。
折腾了一圈回到宿舍,两人有些精疲力尽。
实验室。
江雪遥熟练地整理着数据,做好一切后,走到透明培养罐前,对着眼前的孩子打了个招呼。
“晚安,星辰,我要睡了。”她温柔地敲敲罐子。
告别夜星辰,她回了自己的房间,盯着床头的母女合照,对着妈妈道了一声晚安,闭上双眼。
希望今晚是个好梦。
可世界上说了希望却事与愿违的事情太多了。
梦境的最开始的确是个美梦。
两个人的家庭,多了个新的成员。
男人乐呵呵地捧着女孩,将她举高,幼稚地逗着她,“起飞了!”
被抱着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只是盯着男人的笑脸,乐呵呵地笑。
“我们家小雪真是越看越可爱,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谁?”男人摸摸她的鼻子,开着玩笑。
男人会陪着她,听她讲洋娃娃会小熊的故事,然后揉着她的发顶。
但渐渐的,这份属于父亲的温柔越来越少。
他接受了一份工作,早出晚归,有的时候她想给他念自己练习了很久的童话故事书,也只能在失望中等待到困倦,失落地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再过了两年,原本恩爱的两个人开始吵架,妈妈会在半夜的时候偷偷抱着她哭,然后擦干眼泪回去睡觉。
再后来,这个家分崩离析。
她在母亲强硬的态度下,拥有了“江雪遥”这个新名字,靠着优异的成绩,拿了无数份奖学金。
江雪遥偶尔会想念自己以前的名字,有时候还会想起那个被她亲切称为爸爸的男人,时不时还会好奇他在哪里做着什么。
直到一群人强硬地闯进家门,对着母亲威逼利诱,十几岁的她躲在门后面,恐惧,却也听懂了那些人的话。
爸爸在做一些很恶劣的事情,这些凶恶的叔叔是来调查寻找他的下落的。
小女孩对父亲的憧憬,有了一丝裂痕。
那个陪着自己玩洋娃娃的形象逐渐崩溃,渐渐地被贴上变态疯狂的表情,她逐渐对那个男人深恶痛绝。
虽然有个恶劣的父亲,但母亲却不是这样,她努力地撑起这个家,将自己的温柔叫付于自己,绝口不提那个男人。
母亲最后是操劳过度离世的。
江雪遥抱着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在她的坟墓面前哭了很久,哭到眼睛发肿,嗓子发干。
她是恨那个男人的。
但进了校园之后,这份恨意又变得奇怪起来。
“凌昭?你是他的女儿?正好,我可以给你提供这个位置……”
“你是凌教授的女儿啊,不胜荣幸,我何其有幸能跟他的女儿同在一个实验室。”
这个过去像噩梦一样纠缠着她们母女的名字,逐渐变成了她在学术上向上攀爬的天梯,顺利的毕业设计,顺风顺水的保研,只要凌昭的名字出现,她的人生就开始顺风顺水。
但是,谁要做那种男人的女儿?她一整个童年过了一半,他就彻底消失不见,留给妈妈一堆烂摊子,就算给她顺利读到了博士,能换回妈妈的一条命吗?
一声一声的“凌教授的女儿”之中,这个噩梦醒了过来。
江雪遥抱着被子,久久没有回到梦中。
梦里的故事太真实,她心有余悸。
血缘在她身上贴上了标签,一辈子都无法撕下。
她回忆着那些熟悉的数据,她很清楚,那个实验体跟当年的她差不多的年岁。
大约凌昭是把那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替代品了。
那还真是可怜啊。
她这么想着。
但不知为何,她的内心里,竟然有一丝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