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乙几乎是眯着眼,望着岳羽的身形,摇摇晃晃的向远处飞去。直到再看不见踪影,才收回了视线。转而疑惑地望向一旁,那红袍修士道:“张师兄方才突然出手,乃是何意?”
“只是感觉有些怪异罢了!所以试他一试——”
那红袍道人闻言一笑,接着又皱着眉微微摇头:“总感觉此人,有些不对。不过如今看来,却是我多疑了!”
“原来如此!”
那阳乙微微颔首,也是一笑:“我这边初看之时,也感觉此人有些不对。不过再推算一番,倒是未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此人命格在这杀阵之内有了变化,本当是身死于内,如今却转有大气运加身而已。话说回来,张道兄就不怕此人接不下你那黑昙梭,沾染上因果杀孽?”
那红袍道人闻言,却是冷然一哂:“因果杀孽?一介天仙,杀了又如何?你们五台山,这次沾染的因果,又何曾少了?只是此人既然是能得那口先天所凝的五品仙兵,一手乾蓝浑天真雷,同阶修士内也可算是偏上,气运确实不弱。只是如今,我听说水云宗那边,似乎情景不妙,随时便有倾覆之危。以这人的气运,怕是未必便能压得住——”
阳乙眉头挑了挑,接着却又意味深长道:“不过我观方才那模样,倒像是对你我二人,颇含恨意。”
“因你我之故,而身受重伤。此人若是真个全无不满,那才是真有问题。此人气运加身,与我等并无因果,难道还真能将他诛于此处?”
红袍道人毫不在意,微一挥袖,面上满然是淡然之色:“再说他恨又如何?天仙修士,我等一根手指头,便可诛杀。”
阳乙轻嘿了一声,也不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向那窍穴出口。
天仙修士,在他们眼中,确实是等同蝼蚁,一念便可杀之。不过若是身具大气运之人,情形却又不同。这些人一举一动,都与这冥冥天机,牵扯极深。但有不测,都会使那天意,产生巨大变动。
使那杀劫引发之时,再次提前。
只是此人却是有些奇异,原本该当是已死之人才是,也不知怎的,居然是时来运转,气运大增。
此次他们五台宗施展秘法,以承担大因果为代价,欲趁着这天意迷蒙之际,试图先取那红云遗珍。
之后又有那个不知来历的修士搅局,使这情势更为混乱,使那天机早已经紊乱不堪。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并不出奇。
便是那数千散修,亦是同样命理大变。
却不意最后,竟是造就出这么一个人物——
水云宗?若是此人二百年后,仍是未死,倒可下些功夫,关注一番。
而便在阳乙陷入深思之际,那边的红袍道人,却也是目中光泽闪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注视着岳羽离去方向,却是久久未曾收回视线。
岳羽遁光摇晃,一直飞遁到数千万里外,远离那血云山脉,才猛地降落了下来。选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山洞,把遁光降下。
而方刚一落地,岳羽便已是一声冷哼,跌坐在了地面。全身上下,绽放出百余处伤口,一身鲜血,几乎是飚洒而出。
紧接着他脑内的演天珠一阵波动,战雪已是从内遁出,柳眉紧蹙,身周杀意竟是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那个人,实是该死!”
岳羽也不说话,微一挥手,把白矖遮天令暂时取下,而后开始默默调理着体内伤势。
那红袍道人,其实并未全力出手。可问题是他当时,也不能全力去抵御。倒有大半法力,都是约束在丹田之内,未曾动用。
不过这身看起来,几乎随时便要肉身崩溃的伤势,一多半还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用于惑人耳目。
此刻只是催动着五行法力循环,导引着体内那庞大元力灌注周身,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已是彻底恢复了过来。
张开眼,见战雪依旧是眉心紧皱,岳羽不由是哑然失笑:“似那等老奸巨猾的人物,若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试,又如何肯轻信?”
说话之时,岳羽心内,却也同样是杀机凛冽。
那红袍道人,当时大约只用了十条真龙之力。不过杀他之心,却不会有假。
如非是他早有所料,在内中取了一口霜石剑在手。今日之事,还不知会是怎生了局。
而若他真是那渊明道人,此刻却也已是身陨人亡。
不过此刻,也的确不是诛杀此人之机。
其实无论是这红袍道人,还是那五台宗三个师兄弟,过了今日之后,他都不会容其再活于这世间。
前者与他有过交手,而后者更已知晓他不少根底。
一时或者会被他瞒过,日后却必定能猜到他的身份。
战雪身周的红芒总算稍敛,把那冲天而起的煞力收住。接着是冷然哼道:“即便要试,也不能这般试法,少爷方才——”
她说到一半,面上却突然一红,转口道:“如此说来,师兄以后都打算以这身份,行走这地仙界?可是准备赶去那水云山?”
岳羽轻声一笑,接着是长身站起道:“未必是定要拘泥这身份,不过眼下这渊明,若是骤然间消失,只会引人猜疑。那水云山确是要去的,不过眼下却还有些事要办!”
岳羽说至此处时,双眼是微微一眯,唇角微挑地看向了远处。
以目望气,大约数息之后,便已有所得。而下一刻,便已是飞身而起,与战雪一前一后,往南面飞去。
大约三柱香时间,便到了一处大河上方。宽有数千丈,宛如一条白色丝带,从这片平原中穿过。
而岳羽与战雪二人远远的,已是望见那河水泛滥成灾。无数的难民,正在那水浆中绝望地四下奔逃。
岳羽立于那上空处,往下方仔细看了片刻,接着轻声一叹道:“那镇凉国国运大损,最后却是使这普通平民受灾。所谓天发杀机,龙蛇起陆。好在是此界,与我们天玄界不同,河内妖兽大多被约束,否则如今只怕是死伤更重——”
战雪神情然,却微微摇头道:“我看那镇凉国主,却也未必就是情愿。以五台宗之势,轻易便可决一国之君的生死存亡。即便不肯,也要答应。不过这些升斗小民,委实可怜。师兄可有办法,帮帮他们?”
岳羽一听战雪的语气,便知她已是生出了恻隐之心,不由是再次失笑。
他可不是那种悲天悯人之辈,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些人所受之灾,乃是因五台宗而起,生死与他何干?
若非是他此次之事,与这些灾民,有绝大关系,也不会赶来此间。
倒是战雪之言,他是毫不意外。战雪的本性,便是与端木寒一般,极其善良。而身登神位之后,常年听信徒祷告之后,更常怀有一颗怜悯之心。
其实岳羽此前便觉得,战雪对她那些信徒实在太好。可自从他把那定冥珠内的禁制,大半破除之后。唯独此事,却是无论他怎么叮嘱,战雪亦是不肯听。
而眼下这情形,岳羽若是未曾见到也还罢了,既然是看到了,自然是不会是放下不管。
那边战雪见岳羽只淡笑而不答,始终未曾有出手之意。果然是轻凝柳眉,将那玄煞战魔真气展出,往下罩去。
不过下一刻,岳羽便已是出手,将她那法力拦回。
战雪顿时是一阵错愕。她跟随岳羽已久,知晓这主人的性子,素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不是与己有关,哪怕是这世界血流成河,万物灭绝,也不会去在意。
便是当年出手诛杀那血魔之时,也是因那修罗散人,袭杀的都是北荒之人,更与广陵山有难解恩怨,是由广陵散人亲手***数千年之故。
不过若是真遇到如今日这种情形,即便是真个见死不救,也不会阻她出手,反而会有意无意帮她一把才对。
岳羽仍旧是一言不发,继续凝目细望。直到发现内中,并无修士踪影,这才嘿然一笑。把脑后的演天珠,祭于身前。接着又展开法力一卷,那被卷入到洪水之内,正是沉浮不定的数百万人,立时便全数被摄起到空中,吸入到那演天珠内。
战雪神情是再次怔然,迟疑了片刻。见岳羽又向那下游方向飞去,每望见濒死之人,都是收入至演天珠世界。一转眼,便有千万余人,这才迟疑着问道:“少爷,你这是作甚?”
她不是猜不到,岳羽此刻心里的打算。不过演天珠世界,对岳羽的重要性,却也是毋庸置疑。正因如此,才感觉疑惑。
“作甚?当然是把这天象扰乱!”
岳羽笑了笑,接着又看了战雪一眼。
他这跳出天意外之人,只有当那天象彻底淆乱,再不可测时,才可真正如鱼得水。
不过真正肯下这般大的决心,以演天珠来行此事,却还是因战雪之故。
那重伤垂死的情形,实在是令他有些怕了。唯有一处永不愁会陷落的神国,永不会崩溃的信愿之基,才可真正令战雪长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