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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看书 > 其他类型 > 香奁琳琅 >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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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和齐氏对琴妆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早就看这丫头口齿伶俐,紧要关头几句话,果然有理有据压下了那两个小妇的气焰。

但高兴,似乎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明妆也许还会留易家人几分脸面,那两个小妇却不会。她们的宗旨很明确,不要外人住进这园子,就是不方便,不合适。

琴妆摆谱的几句话,引来了兰小娘不遮不掩的嘲讽,“原来我家郎主还是易家人,我以为易家老宅的祠堂没了空位,放不下我们郎主和大娘子的灵位了呢。要说缺管教,我们是妾室下人,不懂规矩自有家主调理,小娘子金尊玉贵,原该自矜身份,怎么和我们拌起嘴来。叔父的妾室,几时也轮不着侄女来管教,认真说我们小娘子还敬我们是长辈,你又是哪个门头里教养出来的明白人,倒来挑我们的不是”

这洋洋洒洒一番话,句句夹枪带棒,说得琴妆面红耳赤,也因此触了易老夫人的逆鳞。

什么叫易家祠堂没了空位是说易家人死得装满了祠堂,分明在咒易家人。再者,没有迎三郎的牌位入宗祠,本就是他们理亏,这事做得说不得,那两个妾室到今日还来挑剔这个,让易老夫人觉得脸上无光,既拂了她的面子,她自然不高兴。

手里的拐棍“咚”地一声杵在地上,动静不小,杵得众人都噤了声。

易老夫人看了兰小娘一眼,“好个牙尖嘴利的东西,我儿子的府上出了这样无法无天的人,将来恐怕要带坏我的孙女。你说你是良籍,既发卖不得,那就轰出去吧。”说罢大喊来人,“给我把这眼里没尊卑的小妇捆了,丢出府去。我知道你是袁家带来的陪房,若实在没处去,想必袁家也愿意收留你。”

易园的人都惊呆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三年不怎么来往的亲戚,居然到别人府上当家做主起来。

商妈妈道“老太太,这是我们府里小娘,曾经侍奉过郎主的。当初郎主和大娘子在时都善待她们,您这么三言两语处置她们,恐怕不妥吧。”

易老夫人横过眼来,“我是你们郎主的母亲,是你们小娘子嫡亲的祖母。这两个小妇不尊家主,口出恶言,今日不处置她们,将来岂不是要上天了。”

兰小娘和惠小娘白了脸,却并没有退让的意思,惠小娘道“我们投身在夫主门下,是正经有文书的良妾,不是任谁都能发落的。老太太,这里是易园,不是你们宜男桥巷宅邸,老太太要做主,请回贵宅,这园子如今是我们小娘子掌家,家产全是我们小娘子的。老太太作为祖母,爱护疼惜就罢了,千万别随意插手小娘子的家务,免得被人背后议论,说上了年岁的祖母算计孤苦孙女的家私,损了老太太一生的清誉。”

她们的话刀尖一样戳人心肝,易老夫人已经再也听不得了,气恼之下大喊“人呢,还不叉出去”

商妈妈这里也打算好了,既然欺负到门上来,那就看看哪一方人多势众。满园子女使婆子,外头还有办事的小厮,难道打不过老易家带来的几个家仆吗

搬运箱笼的那些人听见太夫人指派,果真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上来,可还未走到两位小娘面前,就被门外的一声高喝镇住了。

“住手小娘子回来了"

众人皆朝门上看去,一双缎面金花红履从槛外迈了进来,年轻的女孩明珰锦衣,一身气派打扮,进门先看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家仆一眼,凉声道“我们府上一向和睦,长辈们都是知道的,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敢当着我祖母的面闹事”

易园的人顿时松了口气,总算小娘子不窝囊,软刀子捅起人来,半点也没手软。

府里和睦,祖母却带头跨府闹事,就是这做祖母的不尊重。她这么一说,让易家的长辈们有点下不来台,那要轰人的话,则再也无从谈起了。

明妆敛裙上前请易老夫人的安,说“祖母今日想起来看我吗,我真欢喜。快别在院子里站着了,进去歇歇脚,吃杯茶吧。”

刚才的吵闹难以为继,琴妆见她要粉饰太平,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明妆不是没看见,不过懒得和她计较,把人引进上房奉了茶。

原本这事可以绕开了说,偏偏罗氏气不过,在她看来日后是要住进这里的,若是打一开始就让两个小妇压了一头,将来主是主、客是客,倒要寄居在那两个小妇了。

于是她很不屈地说给明妆评断,“你爹爹和阿娘走得早,留下你一个姑娘家,心慈面软治不了家,倒让家里的妾室出头作妖起来。先前那两个小妇得罪了祖母,那样伶俐的口齿,不知道的竟以为是她们当家呢。祖母原要处置她们,恰巧你回来了,虽看着你的面子息事宁人,但祖母受了冲撞,我们心里也不好过。反正这里你当家,纵是不把人撵出去,也要受些责罚才好。”

惠小娘和兰小娘一听,眼风如刀恨不得活剐了罗氏。但这个场合不便再吵嚷,掌家的回来了,万事就该交给小娘子裁断。

明妆听了,自然要护短,转头对罗氏道“我这两位妾母,平时最温和有礼,怎么会冲撞祖母呢就算是有些失态,那也一定是为了维护我,我自小是她们帮着带大的,情分非比寻常,加上前两年爹娘相继过世,有她们在,这家才像个家。”顿了顿又问,“伯母先前说什么要把人撵出去她们是易园的人,要把她们撵到哪里去”

一旁的齐氏道“不过是两个妾,且你爹爹都不在了,难道还要给她们养老送终照着一般的道理来说,她们又没生养,自然是发还娘家,往后一应都和这园子无关。也是你心眼儿好,还愿意养着她们,她们不知回报就罢了,竟对祖母恶语相向,你说,该不该处置”

惠小娘闻言哼笑起来,“齐大娘子也不必挑好听的说,话头上呛起来,一个巴掌拍不响,怎么就成了我们冲撞老太太琴娘子开口就说我们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样的好家教,想必是大娘子教出来的吧”

罗氏和琴妆见她们回嘴,就要反唇相讥,但见明妆板起了面孔,厉声道“阿姐今日来做客,我很欢迎,但你若是跑到我府里辱骂我的小娘,那我不能依阿姐平常不是最懂尊卑礼仪吗,我的妾母纵是妾,却也是长辈,是我爹爹房里的人,阿姐有什么道理羞辱她们”

琴妆顿时气红了脸,“你这偏架拉得真好”

明妆没打算让她面子,哂道“前朝的刀,斩本朝的官,世上没有这样的法度。阿姐要训妾,大伯父和二伯父房里都有现成的,就不必特意跑到我们府上越俎代庖了。”

几句话说得易园的人昂首挺胸,就是那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老宅那帮人知道她们不是好欺负的。

易老夫人见又要争执起来,知道眼下不是拌嘴的好时机,还是办正事要紧,便道“先前的事就不去说了,般般,祖母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想托付你。”

明妆进门时候看见了满院子的箱笼行李,心里其实明白了七八分。易家人是算计不得这处园子誓不罢休,花样层出不穷,这位祖母全部的智慧都用在这里了。可眼下人已经登了门,东西都预先送来了,事情变得很难办。她是闺阁女孩儿,和长辈撕破脸,对她有百害无一利,明事理的人会论一论前因后果,说易家不厚道在先,但大多数人自诩正义,一句不敬长辈,就能拿话压死你。

无可奈何,是祸躲不过,明妆挪了挪身子道“祖母有什么话只管说吧,只要孙女办得到。”

“办得到、办得到”齐氏抢先缓和气氛,“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于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易老夫人把早就预备好的说辞,对她复述了一遍,“年前大雪压塌了后院的一排房子,正是大节下,来不及请人修缮,只好等年后再作料理。我想着老宅的屋子从你高祖手里传下来,已经百来年了,年久失修,一到变天就让人提心吊胆。这回反正雇了人,索性大修一回吧,可若是要大修,这一大家人不好安顿,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里好落脚,所以今日就和你伯母妹妹们一道先过来,与你讨个人情,借住上一阵子。”

明妆听罢,“哦”了声,“原来打算借住,既是要借住,那二姐姐就不该对我两位妾母言语不敬。这还没住进来就针尖对麦芒,等住进来了,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岂不是要闹得家宅不宁吗。”想了想道,“这样吧,祖母上了年纪,若是要图清净,我辟出一个院子,祖母一人搬过来,等老宅修完了,再搬回去就是了。”

齐氏立马道“老宅翻修,各处房顶都要掀了重铺,那宅子里是住不得人了。”说着讪笑了下,“我们这些人,怕也得叨扰叨扰小娘子,反正这园子大,你们这里人口也简单,大家先凑合上半年,想来也不是难事。”

惠小娘听得大皱其眉,知道明妆不便回绝,自己是不怕做这恶人的,便道“郎主不在了,这园子里全是女眷,老宅里的人若全搬过来,男男女女混在一处,我们是孀居的人,整天看着园里男子到处跑,不方便。”

赵嬷嬷也说是,“贵府上还有年轻的公子呢,我们小娘子是姑娘,虽说至亲骨肉不见外,但亲兄妹尚且要避嫌,何况还是堂的。”

忙着四下打量的凝妆,这时忽然冒出了一句话,“要不这样吧,三妹妹怕不方便,就搬到袁家住一阵子,干脆把园子腾出来,也算你对祖母的孝敬。”

于是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这话因过于不要脸,终于换来兰小娘的嘲讽,“早这么说,大家不都明白了吗,横竖就是要我们让出园子,想把我们扫地出门。”

明妆立刻红了眼眶,“祖母不是这个意思吧”

易老夫人弄得十分尴尬,忙道“自然不是,别听你阿姐胡说。”

罗氏也怨怪凝妆,“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看看,又惹得你妹妹哭了”

凝妆却不以为然,本来说的就是事实,她们旁敲侧击也不嫌麻烦,干脆把话说破算了,一个孤女还怕她怎么样

接下来明妆便不说话了,只管低着头擦眼泪,易老夫人被晾在那里不上不下,只好先来安抚明妆,说“好孩子,你姐姐说话不经脑子,你全当她胡吣,别和她一般见识。我们是因老宅翻修才来这里暂住,原是客,哪有客来了,让主家搬出去的道理,这岂不是成了雀占鸠巢,亲家老太太知道了也不高兴。不过孩子,家业虽是你的,但你爹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正值壮年就没了,对我这母亲也敬不得孝道了。你是他的骨肉,本该和祖母贴着心的,怎么如今反倒远着祖母可是有谁在你面前调唆我们祖孙之情,让你对祖母和各位长辈,生了嫌隙啊”

所以倒打一耙,易家老夫人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明妆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好与不好,三言两语蒙骗不了。说爹爹走得早,没有机会尽孝道,言下之意是父债子偿,她该替父尽孝。这也是老太太拿捏她的地方,单说尽孝,不说要她的产业,这样一来她就推辞不得,若是敢推诿,那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不管是谁,都别想挽救她的名声。

明妆低头掖了掖泪,重新扮出了笑脸,“祖母别这么说,我几时也没远着祖母,反倒害怕自己做得不好,不得祖母欢心。祖母要携全家搬过来,孙女不敢有违,但祖母瞧,先前两下里就起了争执,倘或果然住到一个屋檐下,往后岂不是磕碰不断吗。”

易老夫人等的就是她松口,只要她松口,一切就都好办,总之先搬进园子再说。

于是祖母的慈爱全堆在了脸上,易老夫人和声道“都是一家人,牙齿磕着舌头是难免的,往后各自审慎,留神口舌是非就好。”

但光是如此还不够,明妆道“祖母,既然两位伯父要带家小在我这里借居,那有些话,咱们须得事先说清楚,”复又望向罗氏和齐氏,“免得含糊着,往后不好分辩。”

易家人心里其实是不情愿的,但好容易逼着她接受他们搬进来,这项大目标达成了,剩下不管什么要求,先答应再说,

罗氏连连点头,“事先约法三章也好。”

明妆想了想道“咱们两家虽是一脉,但毕竟分府多年,各府有各府的规矩。老宅来的女使婆子,我们这里不管,我们的女使婆子,也只听原先的指派,千万不能混作一团。再者,我们这边不兴什么撵出去、打出去的做法,侍奉多年的女使嬷嬷们是这样,我的妾母们更是这样。爹爹和阿娘临终时候托付我好生看顾她们,她们要在这易园颐养天年的,也算大半个主。不管是谁,再不要动辄言语欺辱她们,她们比我更不易,请祖母也怜惜她们。”

两位小娘听她这样交代,鼻子不由发酸,有这小小的姑娘护着,她们在外人面前也能挺起腰杆子了。

易老夫人虽有些不称意,但却不好说什么,只得颔首,“就依你。”

“再者,老宅这么多的人,吃喝用度可怎么办,两位伯母有安排吗”

结果罗氏和齐氏都不表态了,两下里交换了下眼色,含糊地笑了笑,“这府里只有一处厨房吧,用度难免混在一处”

话没说完,明妆就腼腆地看了她们一眼,“不瞒祖母和二位伯母,其实我们园子有些入不敷出,我一直没和长辈们说罢了。像家里用的米面,已经赊欠了大半年,累加起来总有十几贯了我想厨房里的用度,咱们便不分了吧,分得太过清楚,倒不像一家人了。”

那厢易老夫人和两位伯母一脸震惊和为难,凝妆和琴妆的毛又竖了起来,“你事事分得清,这上头怎么不分了敢情咱们住你的屋子,还要出赁金”

明妆一副无辜的表情,“一家子互相帮衬不是应当的吗,我帮你,你再帮帮我,这才叫骨肉至亲。我如今遇见了难处,家里人既然要搬来,怎么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凝妆问“那你这园子里到底有几口人”

明妆开始掰手指头,“一等女使十人,二等女使二十人,仆妇婆子十来个,还有伺候花草的、护院赶车的总有四五十口吧。”

琴妆怪叫起来,“你们三个,要这么多人伺候”

明妆说是啊,“园子大,要维护,没人办事,岂不是要荒芜了二位姐姐要是不乐意,继续住在老宅就是了,不一定非搬到我家来。”

当然这话没人接茬,凝妆只管嘀咕“没钱还养这么多人,摆的什么谱”

然而长辈们却心知肚明,这分明是明妆在刻意刁难。宜男桥老宅本就有五十来口人,再加上这里五十口,一百张嘴,吃也能吃垮他们。可若是不管,倒又落了她们口实,说只管住下,不管孙女的死活,就算把屋子赁给外人,半年也不止十几贯。

可惜易家老宅那两位家主官职不高,进项也有限,靠着之前三郎在京时候的接济买过几个铺面,如今俸禄加上吃瓦片,尚且能过日子,一下子又要承担易园人的吃喝,委实有点困难。

易老夫人沉吟了下,对明妆道“反正女使婆子都是雇的,能精减便精减些吧,园里的活儿,还有咱们带来的人帮着料理呢。”

明妆道“那老宅修完,祖母回去了,我这里岂不是短了人手吗。”

多住一日就是一日的开销,接下来就是拉锯,易家那帮人支撑不住,才会早日溜之大吉。

易老夫人看看凝妆和琴妆,那两个孩子正是说合亲事的时候,若是能占得郡公府,无论如何总可抬高些身价。

罗氏和齐氏望向易老夫人,只等她一句准话,两个媳妇也存着算计,反正老太太手里攒了不少私房,诰命的俸禄不算,还有娘家当初带来的近郊两处田庄。再说眼下的目标是先住进来,然后一点点鲸吞蚕食,等把这园子里的人都料理干净,再把明妆这小丫头三瓜两枣嫁出去,何需半年,三两个月就改天换日了。

“老太太”齐氏眼巴巴地望着易老夫人。

易老夫人虽肉痛,但心想小不忍则乱大谋,终于还是点了头,“般般既过得艰难,我这个做祖母的哪里舍得孩子受苦。既这么,咱们就吃在一处吧,厨房里头的活计两边帮衬着,也不说这府那府的话了。”

明妆颔首,暗叹了口气,给他们设下些绊子,是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了。那日拜年,难怪老太太提了一嘴后院屋子塌了,原来早就挖了坑。千年的贼防不住,她的道行还是太浅,要紧时候不得不搬救兵,恐怕又要麻烦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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