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身世
“快把笔都烧了!”
老头焦急不已, 过了一会儿,一阵猛烈的摇门声从外面传进来,他更加暴躁。
“你们谁身上还有笔, 快毁了!”
李忘情愣了愣,她不擅长制符,平日里身上也不会带笔,唯一的就是今日刚从白霞手里拿到的那根山阳国的古董笔。
她也不废话, 把那支笔取出来, 将上面的羽蛇筋整个拔了下来。
就在这支笔被毁的一瞬间,那摇门声停了下来。
“赶上了……”老头长抒一口气,贴着门滑坐在地上, 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这才抬头看向这二人。
“老丈。”李忘情半蹲下来,瞥了眼身后似乎正对院子里的神龛感兴趣的障月,放缓语气问道,“你认得外面那小孩?”
修士和凡人从打扮上就不一样,衣履大多透着一股飘然气,那老头冷静下来后,打量了他们二人一番, 本来想发出来的火登时咽了下去。
“原来两位是仙师……小老儿多有失礼, 望请海涵。”
李忘情没打算听这个叫障月的人的一面之词,思前想后还是想多方面求证一下, 便问道:“无妨, 您刚才让我们把笔扔了, 敢问这其中有何缘故?”
“啊这……”
见他面有疑色, 李忘情便先礼后兵:“还请如实相告, 毕竟门上那陨兽若不说清楚, 哪怕驱走了外面的邪魔,贵庄也难以保全。”
这么一说,那原本还犹豫的老头连忙作揖道:“小老儿也不敢瞒骗仙师,那小孩本来是庄上的孩子,我缇老七也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难得他缇家主家那边又出了一根仙苗,今春就打算送到仙门去……”
缇老七咽了一下口水,道:“早些天的时候,大抵是同村的崽子们嫉妒他将要去当仙师了,便私底下将他骗到后山的阳帝庙那儿,打算活埋了他。”
阳帝庙?
李忘情回想了一下刚才万年槐所在的那座庙,里面她没有来得及深入进去查看,就在万年槐下面被陌生人啃了。
敢在山阳国周围以“帝”立庙,那就只有轩辕九襄了,阳帝这个称呼应当是山阳古国之民对其专有的尊称。
“……”李忘情咳嗽了一声,用指节抵着嘴唇,闷声问道,“那这小孩到底是死是活?你们又是怎么发现他被埋的?”
“按理说,该是死了。”缇老七脸上露出恐惧之色,“那几个行凶的小崽子回到庄上假装不知,我们全庄上下找了三天都一无所获,直到有人发现后山的阳帝庙里忽然长出了一棵大槐树。”
他比划着,道:“咱们这等山民,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槐树,都以为是阳帝降下的祥瑞,纷纷带着香火前去祭拜。”
李忘情:“然后呢?拜出事了?”
缇老七点点头:“有人说这是阳帝显灵,需要将神像重塑,庄上的富户也都同意。只是神像重塑所耗时日甚久,我们就请了个先生在神像那里作画,打算先用一张神像画挂在那,免得神灵以为我们不敬。可哪知道……”
他咽了一下口水,道:“可哪知道……那画笔自己动起来了,在庄上所有人面前,它自行画出了那个小孩,而且马上化成了个人形,朝着那几个吓傻了的小崽子笑了一下,说了句‘晚上再来找你们玩儿’就一下子钻进树里头不见了。”
香火,万年槐,阳帝庙,神降。
李忘情慢慢品了品这前后的蛛丝马迹,继续问道:“那几个害人的小孩也没了?”
“那三个糟心的崽子当天晚上就有两个失踪,听他们父母说,当天晚上,他们做了个梦,那个死而复生的小孩来敲门,找他们要笔。他们当然不给,第二天就发现,家里的笔都消失了,而他们家的小孩……
”缇老七艰难地说道,“被画在了门上。”
李忘情下意识地看向门口,这一家的门后什么都没有,但她不由得想起了一路以来看到的那些陨兽,它们睁眼时的神态并不似兽类,倒像是人。
“难道说……”
“对,他们的父母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小孩慢慢长出爪子和毛皮,最后就变成了那副陨兽的样子。”缇老七不安地抓着衣角,“事发之后,庄上的人都不敢睡,可哪怕是用针扎着,夜里被敲门的人家还是会少人!”
李忘情问道:“你们这里也不算太偏僻,为什么不离开到别的城镇上去?”
缇老七摇摇头:“走不了,有拖家带口离开的,一入夜就会睡着,然后从十几里外梦游回来,要不是邻镇的猎户发现,他们差点被狼拖走。”
“事发时间也不短了吧,那为何不报给修士?”
“我们是想凑点灵石去请,可这不是出不去吗……最近的仙门也在百十里外,我们凡人一双肉脚,哪怕加上良马,一日之内哪里能去得了。”缇老七叹道,“倒是几天来了位扛着大剑的仙师,我们怕她莽撞激怒了那邪魔,就没敢张这个口。”
难怪铁师叔没有以力破之,而是去观澜城找了梦貘。
“你刚才说三个小孩里,有两个被画在了门上变成陨兽,那还剩下一个呢?”李忘情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也就是说剩下那个被寻仇的小孩还活着?”
缇老七眼神闪烁了一下,道:“那个小孩叫缇耀祖,是变成邪魔的那个小孩的堂哥,他们俩是同一支的。不知是不是他们祖上出过大本事的仙师的缘故,他躲在自家老宅里,倒是没出事。”
祖上出过大本事的仙师?
李忘情想起铁芳菲说过的,沈春眠的道侣的旧事。
“敢问他家祖上是什么来头?”
缇老七道:“非要说的话,咱们这缇家庄祖上也是阔过的,本家是几百年前山阳国的‘观星司’,就是阳帝座下专司观星的要职,后来缇家祖上预言山阳国将有大祸临头,上疏给阳帝解散山阳国让百姓提前几十年逃命……现在看来是明智的,但那时包括阳帝在内没人听他的。”
他叹了口气,道:“缇家祖上便带着全族迁居到了离山阳国最近的地方,没过几年,火陨天灾就降了下来……那时候缇家但凡做修士的,全都进了山阳国那一片火海中救人,最后……自然没有人能回来。”
一声惋叹中,李忘情久久不能言语。
她实在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意志,才能这般飞蛾扑火一样与国同殉。
为了故国,毅然离开沈春眠赴死的缇晓,可曾有过那么一丝犹豫?
“我们大家这几日都在想,或许是缇耀祖他们家是嫡脉,受过祖上观星司命师的庇佑,这才逃过一劫。所以就想全庄的人都进祖宅里避避祸,但缇耀祖他们家却大门紧闭,只有他家夫人说,不是祖上庇佑,而是他家坚持了几代供奉阳帝神像,这才能让那邪魔不上门来。”
缇老七言及此,不由得扇了自己一巴掌,自怨自艾道:
“都怪我们数典忘祖,懒得去修葺那阳帝庙的神像。要是那神像好好的,哪里会有这些邪魔出来作祟。”
李忘情虽然对这些不成规矩的怪力乱神不甚了解,但经此一事,难免也相信了一点,转头对障月说道:“反正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就去祖宅那边……你把什么捏碎了?”
喀嚓一声怪响过后,缇老七站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障月手上的碎陶片。
陶片中,隐约能看到半个捏碎的陶土人头。
“你、你……”
障月把手上的碎陶片放回到神龛里,理直气壮道:“他说这供奉的神像能辟邪,我试试看没有这神像,他还会不会回来。”
缇老七“嗝”地一声栽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李忘情探了探他的呼吸,喂了颗灵药,回头看向障月:“他年纪这么大了,你就不能尊老爱幼一点吗。”
障月扫了缇老七一眼,确定道:“我比他年纪还大,他应该尊敬我。”
李忘情:“……”
障月:“你想尊敬我也可以直说。”
李忘情:“你想得美,我六十有九,指不定谁大呢。”
障月沉默了一小会儿,看着她微微发红的面容,漆黑的瞳仁里泛起了一缕称得上温软的笑意。
“或者,‘爱’我?”
李忘情后续的骂骂咧咧登时卡在喉咙里。
他知道那个字眼背后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但他好像并不在意,坦然得像问她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你这人……”李忘情一时找不到词来反驳,咬咬牙只憋出来一句,“别乱说话。”
“也就是说你还是想让我来爱你。”
“……”变本加厉了是吧。
障月随口就是一句虎狼之辞,把李忘情激得嘴角抽搐后,没事人似的走到门口,将手指贴在了门缝上。
李忘情刚罗织好言语要骂他两句,突然,门又被敲了敲。
又来了吗?!
李忘情立即站起来全神备战,刚才那一场她没参与,万一那熊孩子穷途末路了,要来个背水一战,还说不定到时会如何。
但是障月的手只是在门上停留了片刻,在外面试图推门时,让到一侧,竟主动把门拉开了。
李忘情刚要提剑,却发现门前站着的并不是陨兽。
“铁师叔!”
铁芳菲手里拖着一口重剑,在看到活蹦乱跳的李忘情后,长松了一口气。
“他爷爷的,当着我的面拐人,这妖怪小孩还真是邪门。”
李忘情总算见到了亲人,连忙上前去,发现她肩头趴着一只长鼻小兽,便道:“师叔你是通过食梦貘进来的吗?”
“是啊,费了好大一阵功夫。”铁芳菲一扭头,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生面孔,“这位是?”
李忘情正要介绍时,障月看向铁芳菲,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你现在是身灵两分?”
“是啊。”铁芳菲挑了挑眉。
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年轻,骨龄至多一百多岁,修为大概在碎玉境的样子,但却平白给她一丝危险的感觉。
障月略一沉吟,道:“你是藏拙境界的修士?”
李忘情看了看铁芳菲,又看了看障月,道:“师叔是藏拙境修士,有什么问题吗?”
“有。”障月说道,“一个藏拙境修士,空荡荡的躯壳就放在那里,你猜那个即将因为老树枯萎而衰落的熊孩子,会不会放着眼前的躯壳不偷,乖乖等死?”
一阵窒息中,铁芳菲倏然神色大变,她一点肩上的食梦貘,只见食梦貘昂起头,从长鼻里喷出一道五色雾气,逐渐团积为云,显露出铁芳菲盘膝坐着的肉身。
她倒也不是全无防备,肉身周围以钧岳剑为阵眼布了个简单的阵法。
但很明显地……在她肉身周遭,一个小孩的影子正试图撕开那防护钻入她躯壳里。
这是个骗局!
李忘情震惊不已:“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这么做。”障月顿了顿,轻轻摇头,“错了,没有‘如果’。”
没有如果,这就是他会干的缺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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