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步月感受到了从内心最深处疯狂滋长的恐惧, 那密密麻麻的丝线,裹紧了她的心脏。本源之主可以成为任何人,任何融纳了“傲慢”的人。陆暝告诉她, 想要帮助孟博斐对抗“人间世”,就要加固他的人格修行。五阶“哲学家”需要的入贤标签是“希望”, 紧接着就是“傲慢”。倘若她把【骄傲】给了会长先生……“希望”孟止歌说得这些, “暴怒”陆暝为什么从没提过?尤其是本源之主会成为任何融纳了‘傲慢’的人……这么关键的消息,“暴怒”陆暝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他只字未提。孟止歌没再说什么, 他给足了秦步月时间。该说的都说了,两个选项摆在面前, 剩下的只是做出决定。其实, 秦步月哪有选择的权力,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孟止歌眼睫微颤, 想到了十岚和苍解。过了好一会儿,秦步月才缓慢开口, 她问道:“前辈, 你到底是谁?”“我是‘希望’,我也是孟止歌。”孟止歌知道秦步月为什么要这样问。从命运“同体”的角度来看, 孟止歌才是孟博斐的小爷爷, 也是和他同命不同运的人。可眼前的是朝闻夕死的首领, 是七情之一的“希望”。那么, “希望”和孟博斐还是命运“同体”吗?对于人格修者和七情的关系, 秦步月一直无法彻底理解。她接触了很多七情,最初的“嫉妒”黎千栖, 而后是“傲慢”白千离,来到绿洲后更是认识了“无私”小姐和“暴怒”陆暝,如今又见到了“希望”孟止歌。“嫉妒”黎千栖不提,他是本源修者,其余的选择了“人格”修行的七情,都很像人,越来越像人。“无私”小姐没有主动吃人,可她又何尝不是继承了“人师”红落玥的精神,只是缺乏了足够的经验和阅历,把【兼爱无私】用成了纵容无度。“暴怒”陆暝如果不说自己是七情之一,没人会把他当成七情,他有自己的组织,自己的属下,自己坚持的原则和目的。眼前的“希望”孟止歌更是让秦步月感受到了强烈的熟悉感,这不是源自七情,而是那个底蕴深厚的世族——孟家。连命运“同体”都继承过来了,他究竟如何区分自己是谁,或者该说命运之钟是如何区分的?所谓的被七情吞噬的人,到底是怎么裁定的?为什么白千离没有被检查出来,而孟止歌就被驱逐出乐土了?真的能“检查”出来吗……“希望”需要更多的“希望”,难道七阶的“哲学家”就真的不再需要“希望”了吗?孟止歌当然知道她在困扰什么,这是所有没有入贤的人格修者,都无法想明白的事。孟止歌道:“你还没去过人格场吧。”秦步月卸去了小灰的伪装,自身就是三阶“幻想家”。孟止歌没多想,他了解海城事变的来龙去脉,但不会连细
节都清楚,比如秦步月,他知道她是白千离的学生,是傲慢养大的一把刀,以及为“人间世”准备的养料……至于这把刀是什么人格,并不重要。海哲记录着残缺的“幻想家”人格,秦步月会归属“幻想家”,也不是多让人意外的事。孟止歌继续道:“经历过人格场,你才能略微懂一点,在人格场中,人格修者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标签。”秦步月去过【坚定】的人格场,她隐晦道:“我听会长先生说过,嗯……融纳七情,也会经历人格场吗?”孟止歌摇头:“七情是‘象征’,入贤需要的是找到自己的‘象征’。”秦步月蹙眉,她不理解。孟止歌大概给她讲了下:“人格修行共有十阶,第十一阶是圣人。前三阶是奠基,包括锚定人格的必要标签,修行入门的入门标签和作为修行之‘力’的三阶标签,你应该也发现了,三阶标签大多是各种‘力’,比如【理解力】【社交力】【责任力】……”他按着胸口,微喘口气后,继续道:“四阶和五阶是修‘自我’,修者需要在人格场中找到自己。“六阶是入贤,从这一刻起,修的是‘神性’,七情是人性的‘象征’,是人最基础也最复杂的底层欲|求。“你可以接纳‘无私’,也可以摒弃‘无私’,你可以抵抗‘魅惑’,也可以沉沦于‘魅惑’……我只能告诉你,‘神性’是人所无法理解的,更加不能用语言来描述。”说着,他看向了秦步月,望进她眼中:“至于我到底是谁,这是‘他我’的定义。”秦步月愣了愣。孟止歌道:“在孟家,我是‘希望’;在十岚和苍解眼中,我是孟止歌。”说着他顿了下,看着秦步月道:“你觉得我是‘希望’,那当你击杀我时,你会收获‘希望’标签;如果你觉得我是孟止歌,那你会看到一具尸体。”这完全颠覆了秦步月的认知,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听懂了,似乎也理解了,可是……怎么会这样……人和标签的界限是由“他我”定义的?他人的看法怎么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存在意义?那这样的话,融纳了七情标签的贤者,岂不是……岂不是……孟止歌:“所以,在乐土的贤者都是人,而在绿洲都是标签。”秦步月:“!”她忽然明白了,这就是“神性”。“神”的存在是由信徒定义的。入贤后,人格修者面对的是“神性”的修行,而这需要“他我”的定义。信徒既他我。仰望与崇拜,何尝不是一种他人的看法。秦步月声音微颤,忍不住问道:“那入圣呢……”她已经知道了,八阶“哲学家”的入圣标签是【至诚如神】,从入圣开始,又将要面对什么?孟止歌居然告诉她了:“……抉择。”意外又不意外……对于整个人格修行的体系,秦步月大体明悟了。先奠基,而后找到自我,进而在他我的注视下
感悟‘神性’,直到入圣后,面临是“人性”和“神性”的抉择。成神和封升,一念之差。只是,两者无法共存。真神笼罩人间,圣人消亡。圣人庇护人间,真神陨落。孟止歌看向她:“别去思考,这对你没有好处。”秦步月:“……嗯。”同样的话,会长先生告诉过她,秦步月也越发理解了为什么不要提前思考,路要一步步走,蹦的高摔得狠。现在的她知道了入贤后要修“神性”,不仅没有好处,反而是极大的坏处,因为她当下最需要的是“人性”——只有坚定的自我,才能在人格场中活下来。孟止歌给她解释这些,是为了让她有自己的看法:“那么,你认为我是‘希望’,还是孟止歌。”这很重要,这是只有秦步月才能做出的选择。她如果坚定眼前的人是“希望”,那他和孟博斐不存在命运“同体”的转化;如果她认为眼前人是孟止歌,那就有了“同体”转化的基础条件。话题兜兜转转,再度绕了回来。到底要不要进行“同体”转化?变成孟止歌的会长先生,还是他吗?——怎么选择都没有错,唯独不要否定自己。这是秦步月在【坚定】人格场,差点杀死自己时,孟博斐对她说的。秦步月从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了那唯一的线索。不要否定自己。不要否定会长先生。他只能是他,他一定是他。对抗着“神性”的会长先生,需要“他我”的肯定!秦步月心中茫然散去,那疯涨到裹住心脏的恐惧也逐渐褪了下去。谁都不可信,谁也都可以信,“希望”孟止歌也好,“暴怒”陆暝也罢,都未必要害她,只是彼此都有各自的诉求。有诉求是好事,只有这样,身单力薄的她才有资格坐上牌桌,和他们周旋。秦步月看向了孟止歌,说道:“我无法替他做决定。”孟止歌眉峰微扬。秦步月立刻道:“我要见他,我会亲自问他是否要和你转化。”孟止歌盯着她:“他现在的状态,你要如何见他。”秦步月仰头直视他,没有丝毫退让:“怎么,难道前辈想转化后,还被困在王家?朝闻夕死连救人的底气都没有?”不等孟止歌开口,秦步月已经干脆利落说道:“抢回‘人间世’,我们再讨论‘同体’转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