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路口的宁玉盯着那头黑色佳达,眼睛里的火光呀!——车门打开,里头的车灯亮起,张纯在车下把她扶上车,车里,后排,玉叶张开双手迎牵住她——
深夜十二点多!谁能想到,这僻静处生着这样荒诞的事!他是容玉叶呀!端得跟大紫阳宫里的神祗一样!——半夜三更,亲自出来接他外头鬼混的小情人!——即使亲眼见到,宁玉都好像还处在极不真实中,这简直有违天性!
黑色佳达开走了,隐没在黑夜中。
宁玉重重躺回椅背,没想指尖还在颤,除了气愤,还有种很受伤之感:仪文是他亲生女儿,他从未对她露出如此亲爱珍惜之情;自己是他亲外甥,也从未见他这般在乎重视。他们都是他的亲人呐!
宁玉将手背放在额上,重重叹了口气出来,
当然,再一想,是不是自己也有点中邪,这个意外是子牛,又觉得其中有些“理所当然”。她能把无情的燕晚收的那般死,且,自己也对她又恨又爱地过了这长时间,玉叶为什么就不能为她着迷——子牛啊子牛,你这样害人,叫人如何是好,不甘是肯定的,无奈没办法也是有的呀……
不过,再重新启动车的宁玉眼神又冷硬起来,他遭遇的世界里既然从来没有“谁成全谁”之说,那就只有遵循着“弱肉强食”的行为法则继续走下去,谁放得过谁!
果然,谁都放不过谁。
第二天一早儿,宁玉就被五花大绑绑进了大紫阳宫。
你烧的宫,不找你找谁。
宁玉跪在殿中央,眼睛垂着看着玉叶深灰的薄呢袍就在地砖上扫来扫去,头顶是被玉叶骂得狗血淋头!
玉叶确实手背后走来走去,实在想得气就停下来指着他一通死骂!
“你说你这大个年纪了,还不成熟?烧房子,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烧死!”
宁玉腹诽,你以为我不想烧死你,
不过,莫名看见玉叶这样气愤失态,又感觉到特别爽。是了,他和表姐从小就没见过舅舅火,甚至表露过多的情绪。这样一想,还真得感谢小子牛呢,你这个害人精倒把舅舅的情绪激出来了!
玉叶指着他,半天又说不出话来,最后,痛心疾地,“就为了个小姑娘,你,你……”玉叶深深叹了口气,走回榻子上坐着,好半天,“你是不是真喜欢她,如果实在喜欢,哎”又叹口气,“由你去吧。”
真的,这下,竟然连跪着宁玉都怔愣了下:舅舅竟然能让步!
宁玉抬起头,
玉叶见他终于抬头望过来,以为他真是喜欢那个小姑娘,朝他又压压手,“你要真喜欢她,就走些正途,好好珍惜她,不要再叫她这么小出来做那样的事——你晓得那些人在我跟前说的话多难听。”他又摆摆手,“我也不多说了,”玉叶望向前方,眼神有些伤怀,“你以为我这么做多针对你,我也是气的,你说你好好个孩子,为什么老叫人背后说三道四,我家的孩子凭什么叫人这么说……”
宁玉嘴动动,终究这声“舅舅”没喊出口——世上的恩恩怨怨,要能这样轻易理得清就好了。出来后,宁玉手臂、背上全是勒痕,他在小时候常和表姐一起玩耍的祁阳殿外小露台上坐了半日,满地的烟头,满地的心事啊——最后,依旧忘不了母亲,忘不了表姐与这大紫阳宫的恩恩怨怨,心上的伤痕呀,弥补不了……
好了,这么些人在受煎熬时,小子牛的小日子还在稳步前进。
西山干休所一个鸟语花香的小二层楼里,
岁岁惬意地靠在床上听收音机里的戏,吃一个苹果。
小子牛盘腿坐旁边,正在手工缝一个罩子,她课桌的罩子。
子牛记得她小时候,舅舅持家可仔细了,凡是有点儿价值的东西都要弄了罩子罩上。大至床罩、沙罩,小至电视罩、电扇罩,反正能罩的一定先罩上再说,最夸张的是冰箱罩,开一回冰箱掀开一回,特别麻烦。
把东西罩起来本意是爱惜东西,又能防尘。那会儿她家住江边,风大灰大的,刮一回风家里一层尘土,抖好几回抹布才能全擦干净。那时的大部分人家索性将怕脏又心疼的东西罩起来,顺便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好看。
当时的人审美都质朴,罩子图便宜的用普通布做,讲究点儿的就用金丝绒。金丝绒又叫天鹅绒,在强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据说这东西是蚕丝加胶性物质纺成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绒绒感觉,摸如肌肤之滑;所以又叫天鹅绒,如天鹅之羽毛,闪着贵气。金丝绒做罩子比较贵,一般家庭舍不得用它做沙等大件的罩,只能买一小块做个电视罩。
子牛现在就用金丝绒在做她课桌的罩子。岁岁看她做,觉得这丫头还是有优点,至少手巧。
嗯,九胡同是万不得去了,车里又不舒服,大酒店又不保险一搞遇见熟人,岁岁到底还是花了心思,在自己的地盘找了这个并不打眼的干休所,和子牛经常就在这边混了。
做好一点点,子牛就把罩子举着给他现现,“好看吗,”其实得意死,
岁岁要么规规矩矩点头,要么漫不经心敷衍“嗯”,
戏里在唱“我的郎君啊——”子牛就扑进他怀里,抢他的苹果吃,啫死,
岁岁有时候来劲儿荒唐地折腾她一下,子牛就更啫,“把那本书给我看看吧。”
嘿嘿,这就是岁岁个令箭了,不轻易拿出来,他怕这小坏东西临时又改主意,说了她高考后再给她看。可子牛实在忍不住啊,总磨,想看看。
岁岁一听,再亲密的也把她推开,“我说过考完就给你看,你再啰嗦,甭想看了!”子牛就跟他闹,有时候打有时候挠,岁岁跟她对打,不久又纠缠一处,反正岁岁绝不轻易妥协,因为他晓得这是多宝贵的令箭,一旦失效,这小坏东西就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