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头顶一片海带坐了起来,正要道歉,发现餐桌边上竟有三位熟人。
“呃,早,早啊?”他有些尴尬地朝钟鸣母女三人打了个招呼。
钟母抬头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天花板,很是困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没伤到哪吧?”
“孩子她妈,你认识他们吗?”
千抹掉糊在眼睛上的奶油,回头看去。一个瘦高的男人坐在他们背后的位置,灰紫色的短发、茶色的眼睛,有着很明显的精灵族特征,应该是钟鸣的父亲。
“认识,是钟鸣的朋友。”
钟父闻言微微一笑,看向了大女儿:“你不会又对你的朋友们做了什么恶作剧吧?老这么调皮可不行。”
钟鸣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把浑身沾满酱汁的两人从餐桌上扯了下来,拖到墙角,气愤道:“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这个问题先缓缓,这里是哪里?”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陈浩心底已经有了相应的答案。
“我,钟玲和妈妈共同的梦境。”
果然。
“你们先想想办法从这个梦里清醒过来,不然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她奇怪地看了眼他们,道:“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醒来?”
“什么为什么要醒来……”千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因为这是梦啊!你不醒来就和植物人没差啊!”
“可是我不醒来的话,就可以一直在梦里生活了啊?这里有爸爸,妈妈也不用那么操劳,钟玲也没有生病,为什么要醒来呢?”钟鸣看着他们,眼睛闪亮得像是璀璨的蓝宝石,“妈妈告诉过我们的,这就是魔魇神大人的恩赐,只要虔心祈祷,就能生活在完美的梦里。”
千张口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说得…还挺有道理?”
“这又不是你的梦,自己向魔魇神祈愿去!我可是从记事开始祈愿才得到这个恩赐的!”她有些嫌弃地轻推了一把千。
“不是这样的。”陈浩凝视着正在清理洒在桌上的汤汁的钟鸣父亲,脑中浮现的却是自己母亲在桌子上跳舞的情景。
“你以为魔魇神为什么会被称作‘魔魇神’?他创造的每一个梦境都满含着恶意,这些美梦最后都会变成噩梦。”
钟鸣瞪大了眼睛,嚷嚷道:“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诋毁魔魇神!!!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样的白眼狼,当然得不到祂的恩赐!”
“钟鸣,不要这样对朋友大喊大叫,很没有礼貌。”钟鸣的父亲出声制止了她。
钟鸣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争道:“可是这个陈浩刚刚说……”
“好了好了,我们快来想想明天怎么庆祝爸爸生日吧。”
她的腮帮子瞬间瘪了下去,钟母趁着女儿不注意,向陈浩报以歉意的一笑,陈浩也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爸爸!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钟玲站在凳子上大声地问道。
“怎么了?小玲要送爸爸礼物吗?”
“不可以要太贵的礼物!小玲只攒下来八个铜币!”
钟父笑了起来,说:“爸爸要的这个礼物绝对不超过八个铜币。”
“——可以让小玲去死吗?”
话音尚未落下,他便从椅子下抽出一把斧头,砍在了还有些迷茫的钟玲身上。
“……爸爸…?”
她并没能唤回自己真正的爸爸,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用手中的斧头劈碎了小女儿的头。
钟母惊愕地站起身,发出悲痛的哀鸣。她扑到钟玲的尸体边,嘶声问道:“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亲爱的,不用太伤心,你就是下一个。”
他高举起斧头,砍断了妻子的脊椎。
千捂住了钟鸣的眼睛,陈浩像之前那样在地上拍出一个看不见的凹痕,拉出窗口。
“钟鸣…快跑……快…跑……”
钟父又一斧头砍了下去,终结了妻子的呜咽声。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朝他们走了过来。
陈浩成功拉开了窗口,招呼着千快跳进去。千咬咬牙,把钟鸣塞给他,扔下一句“老子忍不了”,向钟父冲了过去。
灰黑色的鳞片在瞬间覆盖住他整只右手臂,锋利的龙爪准确迅速地将钟父的头从脖子上割了下来。
陈浩抢在鲜血飞溅前把钟鸣扔下了窗口,随后拉过千把他也扔进窗口,自己才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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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醒来,是在钟鸣家的沙发。
陈浩四处走动了一下,确认他们已经脱离梦中梦后,正要去敲钟鸣的房门,她自己便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你们都活着吗!妈妈呢?钟玲呢?”问完也不等他们回答,就要去开主卧的门。
钟玲和她妈妈依然像之前一样依偎在一起,看上去安详恬静,没有任何异样。陈浩拦住钟鸣,千走进卧室,伸手在这两人的鼻子下探了探。
千看了眼钟鸣,摇了摇头。
钟鸣发出竭斯底里的尖叫,疯狂地跺着脚,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梦是魔魇神的恩赐——不是吗?!”
陈浩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千有些想安慰她,却无从下手。
最重要的是,他们要赶快脱离这个幻境。
突然,钟鸣的哭声渐渐远去,他们周围的空间旋转了起来,时间似乎在迅速流逝,弹指间,他们身边的家具就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占领了每一个犄角。
千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问道:“发生了什么?”
“幻境中的时间发生了变化。”陈浩打开大门,探出头看了看,钟鸣家门口的信箱堆了不少信件,信箱上一层厚得像毛毯的灰,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们走下楼,发现旁边的饺子店也关张了。街上的行人比之前多了一些,但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神色紧张。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千随手抓了个走得慢的行人问道。
“是,是9月28号!不要杀我!我只是普通的市民,我没有信仰!我没有信仰!”
“年份?”
“!新历4224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信仰!”
千松开那人的衣领,看着他狂奔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
9月28日,距离一分钟前已经过了将近六个月。
陈浩皱着眉对千说:“我们先回罗刹山峡,和东方他们汇合。”
出城并不顺利,新历4224年9月28日的银石城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了戒严状态,城门紧闭,城门口没有看守的卫兵,但有三人一队的卫兵在城墙上巡查。
千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城墙上那些卫兵,低声说:“不对劲,那些人穿的不是国家卫兵的制服。”
他也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卫兵身上的盔甲做工都极为粗糙,部分地方甚至有着明显的氧化痕迹,绝对不是国家卫兵制服应有的质量。
“会不会是银石城城主的私兵?”
“城主的私兵应该也会发放质量不错的盔甲,但你看,那两人的盔甲款式完全不同。”
陈浩又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同。不过千在月落帝国也是个子爵,对这方面熟悉一点也很正常。
“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蹲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是圣源教的奸细吧!”
圣源教的奸细……?对了,圣源教的教徒和魔魇神的信徒曾经爆发过冲突,应该就是这两年的事。也就是说,城墙上那些穿盔甲的人是魔魇神的信徒咯?
直到一把锋利的菜刀横到他和千的脖子前,陈浩才后知后觉“圣源教的奸细”说的就是他们。
“等等,我们可以解释的……”
用刀架着他们脖子的是两个体格魁梧的青年,其中一个啐了一口,说:“俩黑色头发,还有个竖瞳!外乡人!圣源教是觉得我们太蠢了吗!”
“把他们带回去给李大哥审审!让大哥给我们记个小功!”另一个道。
陈浩本打算让千龙化,自己拿千当个铁棒槌一顿抡,好好教这两个北原青年做人。正准备朝千使眼色的时候,千的手指有规律地起起伏伏,似乎在向他传递什么讯息。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千,千气得直翻白眼,咬着牙说:“对我们就是奸细,我们倒要看看你们那个李大哥有什么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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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奸细,但不是圣源教的奸细,咱们是从神都来的——最近你们客音王国不太安宁,北域领主专门派我们来视察——这能叫奸细吗?这叫微服私访!
不得不说,千还是很有一些瞎扯的功夫的,一番抑扬顿挫的训话下来,那个李大哥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亲自上前给他们松了绑。
“不知二位领导对客音王国现今的局势有何见解?”被称为李大哥的人虚心问道。
“这个啊,有点复杂……待会说。你本名叫什么?”
“李大刚。”
千细细打量了一番李大刚。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生活困苦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身上披着兽皮,和普通的猎人没什么区别,实在看不出什么“大哥”的风采。
而且还有些眼熟。
千托着腮帮子回忆了一下,恍然道:“我们见过的!在饺子馆!今年三月份,那家收钱巨黑的饺子馆!”
李大刚也仔细回忆了一下,惊喜道:“我就说二位领导看着面熟呢!还以为是领导面善,自带亲和力,没想到咱们真见过面啊!您二位,是一直在银石城?”
“闭关修行了半年,最近才出来。”陈浩接道,“所以我们对这里如今的局势也不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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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源教的教徒和魔魇神的信徒打起来了——这事并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值得大惊小怪的是打起来的理由。
魔魇神的信徒们认为,不断有人死在梦中是圣源教搞的鬼。
陈浩都替圣源教感到冤枉。
阴谋论和北风一起吹遍了客音王国荒芜的土地,魔魇神的信徒们抄起擀面杖誓要与圣源教决一死战,圣源教也梗着脖子应战了。
“啥?!”
千大惊小怪的叫嚷声打断了陈浩的思考,他有些不耐烦地帮千合上快掉下来的下巴,问:“刚刚说啥了?”
“啊,我刚刚说,银石城这边率领圣源教的人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好像叫钟鸣还是钟响?”
“啥?!”
李大刚看到这两人不太正常的反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们不会认识那个人吧?”
“在回答这个问题请我们需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死在睡梦中的家人吗?”
提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李大刚眼圈顿时红了。他吸了吸鼻子说:“大概就是在半年前,我的妻子去世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得到了魔魇神的恩赐,可以永远沉睡在没有烦恼的梦中……却被圣源教那帮混账给暗害了!”
千龇了龇牙,悄声问陈浩道:“你觉得我们要不要跟他说这可能不关人圣源教的事?”
“……你觉得他会信吗?我到现在都没理解魔魇神为什么要用噩梦杀死他的信徒。”
“这倒也是。”千嘟囔道。突然,他似乎想起来什么,问道:“之前我们下山的时候不是起了大雾吗?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那个身着神官长袍的不明生物的影像忽然出现在了陈浩的脑中,闭上眼仿佛还可以听见尖锐的铁丝摩擦声所组成的奇异语言。
那个东西说,它可以告诉他们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