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中见瞒不过去了,才对这俩人说出实情。
这半年,城内的三家医馆都面临药材短缺的困境。
本县守着狼山这样罕见的药山,但辨识药草的采药人本就不多,连年的战火更是让采药人断了传承。
采药人都被抓去从军,零星几人认得药草,却被山上肆虐的猛兽吓得不敢上山。
“城西的百草堂,年前教了几个小郎君认药,鼓吹他们进山,结果折在山里俩,后面价格再高也没人敢去了,若是前些年还好,本县的药材进不来还可以从外县购置,可这几年仗打得乱七八糟,路都断了,运输麻烦。”
陈卿卿恍然,怪不得那俩医馆看到他们手里的药材后那么激动。
“我还是劝你们一句,尤其是这位小娘子,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药材生意是好,但终究是命更重要。”
陈卿卿抱拳失礼。
“大夫所言甚是,我看您清明豁达,看淡了生死超然于富贵,若不是我二人投您的眼缘,您也不会有这般肺腑之言。”
于不离垂眸,卿卿这与人沟通的能力,属实是高情商,这女郎中分明是冷淡性子,到卿卿嘴里,就成了“清明豁达”,这样会说话的女人,谁又能拒绝呢?
被陈卿卿赞美后的女郎中眉目和缓了些,虽然依旧是那淡淡的模样,却已少了丝疏离。
“若我夫妇只是寻常人家,肯定会听您的良言相劝,但我夫婿肩负全族兴衰荣耀,这世道,您也知道的,穷比死更可怕。”
陈卿卿隐瞒了她和于不离自保能力,只说明了俩人的立场,以大责淡小爱,打动了女郎中。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说,这几种药草,那两家给你们什么价?”
“黄连、地黄一两2文,半夏一两4文,升麻、威灵仙一两10文。”
陈卿卿把这几样药材价格报出来,女郎中冷笑。
“他们这算盘珠子都迸到我脸上了,黄连地黄这常见药草也就罢了,至于剩下那几样,呵呵。”
女郎中话没点明,陈卿卿却听出她的话外音。
“那边的郎中说,他们是以鲜草药价格收入,价格给的是会低一些,实不相瞒,我们也知道剩下几种药材名贵不该是这个价,但每一种药草炮制成药材的方法都不一样,我夫君也只懂几种,鲜药草卖不上价钱。”
陈卿卿跟于不离俩人在路上合计过。
于不离虽然是农学硕士,但毕竟不是学医的,让他认药草还行,加工药草他也知道的不多。
不仅是他们,早些年那些职业采药人也掌握不了所有药草加工方法。
女郎中坐下奋笔疾书。
“这几种产量不多,如果你们能寻得,就按着我写的方法炮制,旁的药草也就罢了,升麻、威灵仙这种珍贵药材,炮制好一两收他们二两银子。”
陈卿卿暗暗惊讶。
古代的斤两与她那年代不同,16两是一斤,炮制好的干药材肯定比药草要轻,但从10文一两涨价到2两银子一两药,这就有点太逆天了。
陈卿卿还在想这里面的缘由,于不离已经对女郎**手失礼:“在下替族人和县里的百姓谢过大夫。”
刚好有人来抓药,看穿着打扮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替自家夫人抓药,女郎中配好了药,收了诊金2两银子。
等丫鬟走了,女郎中用冷漠的表情淡淡的声音说道:
“也不用把我捧太高,如你们所见,我不过是个认钱不认命的庸俗之人,抬高药价也是为了我自己多赚点钱,不用谢我,没事你们就回去吧。”
“我这还有几样炮制的事要问,娘子你先到驴车上等我。”
于不离把陈卿卿支走,这才对女郎中说道:
“我娘子的身子,怎么调理,您只说了一半。趁她不在你告诉我。”
于不离从买布的事儿上,已经看出陈卿卿的价值观来了,她要在场,肯定会舍不得花钱拦着他。
“不怕花钱就回去让她多泡药浴,以桂枝、干姜、制附子水煎取汁兑入浴盆中,趁热泡澡,泡过这个冬季,明年她手足冰凉的症状便能改善。”
女郎中说完还补充了句,“就是不这么做,也不耽误她生孩子。”
泡药浴,这对寻常人家来说并不容易。
且不说这药材都要成本,就说浴桶也不是每家都有的,就算有了,冬天能在家泡澡也很难。
大户人家冬季有采暖条件还好些。
于家沟这种村子,冬季想把屋子里的温度升到可以泡澡的地步,消耗的木柴成本就太高了。
陈卿卿只不过是有些小职业病,用这个时代的眼光看,不耽误生孩子的都不算病。
“我说过,我娶她不为了孩子,她身体康健,多少都值得。”
“你去找城东的木匠,他娘子与我是旧识,会给你便宜些。”
于不离为了表示感谢,把他带来的这些零散药草都留给了女郎中,这才离去。
女郎中看着他离开,提笔再想写病案,手抖了又抖,半个字也没写出来。
“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郎......”女郎中放下笔,那轻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挥之不去。
车上,陈卿卿问于不离。
“她为什么告诉咱们炮制药材的方子?她低价收了去,再高价卖,赚的岂不是更多?”
“升麻和威灵仙都是高档药材,治疗咳疾有很好的效果,但也有廉价药材可替代,非要用这种药材的,都是富贵人家,她知道我们上山采药不易,便想了这么招劫富济贫,如果我没猜错,这两种药材她这用的不多。”
女郎中的医馆多是来看妇人病,这俩种药材不是必需品,但是那两家医馆就不一样。
她看出那两家医馆要坑于不离夫妻,索性把炮制方法公布出来,不给对方压价理由。
有钱人不会在乎多花钱,穷人也不至于为了涨价的药材看不起病,好一招杀富济贫。
“我后悔了,刚刚应该问问她的名字的,感觉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陈卿卿听完只觉得那女郎中不简单,很想结交。
“下次还有机会。”
陈卿卿点头,视线落在路边的茶馆,店小二正拎着粗瓷茶壶给路过歇脚的人斟茶。
看着看着,她噗地笑了。
于不离觉得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先是一愣,接着耳垂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