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仪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乱说话,”杨铭在韦纤惠的寝殿,见到了冯玉致,后者眼下的神情很不对劲。
韦纤惠现在挺着大肚子,心知自己不便在这里,悄悄退下了。
“你今天吓到我了,”冯玉致低着头,小声道:
“我一直将你当成我在春游上认识的朋友,却总是忽略你是太子,是大隋储君,你请宁洄藻来京师,其实就是软禁他,以此胁迫宁长真,对不对?”
看样子人家姑娘比自己想象中,看事要通透,不过杨铭是不能认的:
“略有警告之意吧,软禁谈不上,你要是这么认为,那你来京师,又是什么原因呢?难道也是软禁?”
冯玉致抬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呵”杨铭忍不住笑了:“我还真不知道。”
冯玉致重新低下头:“宁长真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用错方法了,我们岭南虽然也有嫡庶之分,而且重男轻女,但是宁长真有七个儿子,你软禁宁洄藻,是威胁不到宁长真的,只会让他更加不满。”
杨铭淡淡道:“岭南,是大隋的疆域,宁长真是陛下的臣子,他没有不满的资格,对朝廷不忠,没有好处,我其实是在给他机会,但是他没有把握住,倒是你阿爷,对朝廷一片赤诚,陛下是放心将岭南交给你们家世代管理的。”
他还是在忽悠冯玉致,没有谁可以占着岭南,世世代代,只有我们姓杨的。
冯玉致幽幽一叹,道:“如果宁长真这次还是不肯借粮,你会怎么办?”
“不会怎样,最多是训斥几句吧,”杨铭笑道:“一个人太抠门,是缺点,但不是罪过,岭南比较特殊,不同于大隋其它地方,朝廷终归还是要交给你们管理的。”
冯玉致点头道:“我还是去看看淑仪吧,你的那一下,挺重的。”
杨铭点了点头,冯玉致起身离开。
翌日,返回京师的高氏母女,往东宫拜见杨茵绛。
长孙晟直到死,都没有混个爵位,但是他有一等勋位上柱国,所以高氏,是上柱国夫人,服丧期满,是需要拜见杨茵绛的。
不封爵,杨广其实是对的,因为有爵位者吃的都是国库,而大隋承继于北周,杨坚为了安抚旧周臣子,周的爵位,大隋都认,而且还册封了一大批。
以至于大隋有爵位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年国库养着他们,是一项巨大的开资。
所以杨广才会改制勋爵,为的就是给国家减轻负担。
光化殿,杨茵绛接待了高氏母女,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曾经,杨铭提议过,将长孙晟的闺女长孙无垢,嫁给杨瑞,那时候杨茵绛就不同意,现在还是不同意。
而且非常坚持,杨铭也只好作罢。
因为眼下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已经是杨瑞身边的近臣了,暂时不需要靠联姻来拉近关系。
面对高氏的委屈哭诉,杨茵绛安抚道:
“长孙晟的三个儿子,竟卑劣至此,这是本宫没有想到的,竟然将你们母女赶出家门,也罢,秦王和魏王已经在京师给你们母子三人,准备下了宅院,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今后本宫会照拂着你们,长孙家再敢乱来,本宫打发。”
“谢太子妃为我母女做主,”高氏赶忙拉着长孙无垢给杨茵绛行礼。
杨茵绛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一眼长孙无垢:“今年多大了?”
“回太子妃,十一岁了,”长孙无垢道。
杨茵绛微笑点头:“模样倒是挺端正的,就是瘦了一些,如今不需要再来回奔波了,跟你阿娘好好在京师呆着吧。”
“谢太子妃安置,”长孙无垢道。
高氏母女,终究还是被赶出来了,人家长孙晟那三个儿子,不希望高氏死后与他们父母同坟,而长孙无忌又太过坚持,以至于兄弟几个彻底闹翻。
杨瑞今年八岁,比长孙无垢小三岁,已经自己做主,赏赐了十几个奴婢给长孙无忌,再加上高氏原有的十几个旧仆,他们一家在京师,不算难过,但肯定跟以前没法比了。
这时候,杨铭刚好下了朝会回来,高氏一见到杨铭,瞬间就紧张起来,神情怪异,杨茵绛看在眼中,也是诧异万分。
“无忌在世子那里,你们可以去见一见,”杨铭道。
高氏连忙点头,拉着闺女匆匆走了。
杨茵绛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奇怪道:“这个妇人好奇怪,你看到没有,她脸红了?”
杨铭一脸的无奈:“谁知道呢。”
杨茵绛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以前做过什么,让人家动了心思?”
“不要乱说,我会对一个妇人做什么呢?”杨铭坐下后,接过毛巾擦了把脸,道:“你让玄感给张须陀送粮了?”
杨茵绛来到丈夫身边坐下,微笑道:“知道你难,想着能给你分担分担。”
杨铭点了点头:“今天刚收到张须陀的奏报,我才知道了这件事,山东不好收场了。”
“怎么回事?”杨茵绛瞬间皱眉。
杨铭道:“张须陀率兵去了渤海郡,追击王贼,但是渤海郡也出了一个反贼,叫孙宣雅,平原郡出了两个,张金称和郝孝德,齐郡主薄孟让也反了,眼下已经纠集叛民,与王薄一南一北,夹击张须陀。”
杨茵绛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山东粮食的缺口太大了,如今乱象已成,”杨铭叹息一声:“我眼下最担心的,还是河北,两地紧邻,山东的乱子只怕会波及到河北,河北再乱,远征大军的军需后勤,就断了。”
杨茵绛苦叹道:“国库空虚,难以接济,眼下只能指望张须陀了,再熬三五个月,等到大军南归,疑难自解。”
杨铭点了点头,高句丽这次,可不能败啊,一旦败了,山东河北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东莱郡,来护儿的水师,在五月初三那天,杀牛宰羊祭神,扬帆远征。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是要围堵卑奢水师的,但是茫茫大海,没有找到人家的踪影,无奈之下,三百战船重合一处,朝着平壤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歼灭高句丽水师,进军平壤,他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七月初,来护儿的水军就需要从浿水登陆,在平壤南边形成包围。
五月十一,在浿水入海口的外围海域,大隋水师与高句丽水师,终于见面。
来护儿站在楼船最上层的甲板上,居高远眺,脸色凝重。
长子来楷道:“敌军已经列阵,我们什么时候进击?”
“不着急,”来护儿抬手道:“我海船吃水太深,船速并不占优,如果强攻,敌军可依赖其灵活,采取造游击之策,于我不利,给费青奴传令,着他领本部船队,于入夜时分,攻敌正面,周法尚和樊子盖攻左右两翼,蔡莒率斗舰绕后,务要形成合围,贴近了打。”
大隋水师,大部分是大船,运载着数量极多的兵员,如果能登船去打,优势非常明显。
也正因为所载兵员太多,所以船跑不快,要是被人家拉开距离打,沉一艘,那可是会死好多人的。
来楷点了点头:“我军火油足备,夜晚交战于我有利,只是未必围的住啊。”
来护儿笑道:“是肯定围不住,敌军也知道与我优劣所在,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让我贴近,一旦察觉,他们一定会撤,但我还是要下这样的将令,我如果告诉他们,敌军一定会跑,他们就不会拼尽全力去围。”
“儿子受教了,”来楷道。
来护儿道:“军中无父子。”
“是,”来楷吩咐旗官,给各船队下令。
水师的旗令,是非常复杂的,各旗舰,是用来发号施令的,会有旗官挥舞着令旗,打出旗语,将命令传递出去。
有时候也用令箭,就是一发响箭,箭头是秃的,射不死人。
如果遇到大雾天或是晚上,就是以火传号,距离如果太远,是以小船传令。
晚上行军,各船还要在桅杆上悬挂灯盏,用以识别友军方位,五盏灯,这是旗舰,四盏是前营,三盏是左营,两盏是右营,一盏是后营。
来护儿麾下,分为五部,他的中军是一部,心腹大将费青奴,是前锋,两翼策应,是周法尚和樊子盖,支援部队,是曾经的襄阳府骠骑将军蔡莒,就是被杨铭吓唬过的那位,这个人是懂水军,是韩僧寿的人。
樊子盖,是沅陵郡太守,跟周法尚关系不错。
大海的夜晚,是非常恐怖的,好在来护儿和高句丽相遇的地方是近海,浪不算很高,但人在船上也是极为难熬。
这就是为什么,来护儿的水师,是江淮水军和岭南排矟手组成,都是南方人,北方人是根本抗不住船上这种颠簸的,轻者呕吐,重者直接就能晕过去。
南方人对水的熟悉程度,根本就不是北方人能比的,端午划个龙舟,你看北方某地出的那个洋相。
入夜时分,温度骤降,主舰打出火号。
隋军三百艘战船逐渐分散开来,趁着月黑风高,朝着高句丽水师方向迅速逼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