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问话史祥的时候,殿内有三个人,麦铁杖、虞世南、裴蕴。
等到史祥离开之后,裴蕴皱眉道:
“他们三个在河北滥杀无辜,这是事实,御史台这边都有呈报,看样子太子似乎有意抓着不放啊。”
御史台原先是张衡管着,后来杨广看张衡有点不爽,调去了榆林郡修驰道,再然后去修汾阳宫,完事后,郭衍在江都病重了,张衡又去江都接替郭衍。
眼下的御史台大夫,是裴蕴,同时身兼大理寺少卿及民部侍郎,正得宠。
麦铁杖更是冷哼道:“化及乃无才之人,若无其父,这种人实不堪用。”
杨广现在对麦铁杖,那是宠爱有加,闻言笑道:“若无其父,实不堪用,但是人家有其父,虽未类父,然功勋之子,朕还是需要照顾的。”
麦铁杖道:“陛下就是太仁义了。”
虞世南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看向麦铁杖道:
“化及不管有什么错,其父的功劳足以给他抵罪了,而且还有很大富余,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想封赏爵位,如今太子态度强硬,杨约恐怕也是太子授意,才会强行劝阻陛下,他这是不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啊。”
“我不这么看,”裴蕴道:“太子鞭打屈突通,是做给宇文述看的,那就说明太子也只是想略施惩戒,然后一笔揭过,杨约跟宇文述的梁子早就有了,今日所为也是意料之中。”
其实他是不好意思明说,杨约是以前的秦王党,宇文述是齐王党,矛盾就是从争储的时候开始的,他们俩已经是绝对的对立面,都是恨不得对方死。
杨约当然不会赞成给宇文化及封爵。
杨广缓缓品着香茗,淡淡道:“杨约不上道啊,让人家把他们家在山东兼并土地的事情也给捅出来了,唉.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也不想看到他们如此。”
裴蕴是聪明人,他自打进入中枢之后,就在挖空心思的揣摩皇帝的心思,揣摩着揣摩着,就成朝廷七贵了,身兼三职,基本上类同一部尚书了。
只见他道:“臣今晚去一趟杨公家里,晓以利害,但愿能劝他收手,至于宇文述,太子已经派人去敲打了,明日的朝会上,封爵一事,应该会顺利的。”
杨广笑道:“杨约不会以为是朕让你去的吧?”
裴蕴笑道:“杨公智慧之人,断不会如此想,这是臣自己的意思,也是希望为陛下分忧。”
麦铁杖皱眉道:“人家俩斗,你掺和进去,小心里外不是人。”
裴蕴笑道:“我只知忠君,并不在意他人怎么想。”
虞世南双目一眯,心中冷笑。
这时候,门下省韦贞来了,
“岭南急递,宁长真在得知山东境内叛乱平定之后,就地解散兵马,已经跟冯盎一起奉旨进京了。”
杨广嘴角一翘:“这个人真是好胆量,以前在江都的时候,倒是朕小瞧他了。”
“还是冯盎得力啊,”虞世南道:“没有辜负陛下期望,顺利将岭南的叛乱消弭于无形,至于宁长真这个人,又该如何处置呢?”
杨广看向四人:“你们怎么看?”
裴蕴道:“应该嘉奖,不管怎么说,他募兵的借口,是去山东平叛,如今也已解散兵马,奉旨进京,朝廷不能再为难他了,否则岭南的事情只会更麻烦。”
麦铁杖不解道:“都知道他是在造反,闹出这么的动静,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不然呢?”杨广笑道:“人家就是算准了朕不会将他怎么样,才敢来的,何况有冯盎做保,朕还真不好为难他。”
杨广就是这个性格,我让你进京来见我,你不来,就是不给面子,我弄死你,你要是来了,咱们什么都好说。
韦贞也道:“岭南不同于它地,民事复杂,宁长真是西瓯部落的首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西瓯部落随时会闹事,但是他这一次举兵,肯定是有造反的意思,但是又突然放弃,也许是觉得成事的机会不大,这个人反骨已成,不得不防啊。”
杨广哈哈一笑:“朕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否则将毫无乐趣,让他来吧,好让朕好好瞧一瞧,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国公府,屈突通被带过来了,毕竟是从二品的县公,眼下这副狼狈样,肯定不宜被更多人看到,所以巷子两头都有侍卫把守,闲杂人等不得看热闹。
但是眼下的京师,热闹的不像话,大庆还在继续,朝廷赏赐的钱没有花个差不多,老百姓是消停不下来的。
攒钱?不存在的,物价一天一个样,五铢钱一直在贬值,今天花了就是赚到。
粮食危机还没有过去,铸币厂的钱还在造,物少钱多,可不就得贬值吗。
大隋的物价,是跟着粮价走的,粮价一涨,什么都涨,看上去叫涨价,实际是钱不值钱了。
这点和后世不一样,后世是鸡蛋一涨蔬菜涨,猪肉一涨肉类涨,油价一涨全都涨。
屈突通眼下,就在宇文述的大门口,由一名太医带着四名医生,在给他疗伤。
这里的医生跟咱们后世的医生,不一样,大隋的医生是指太医院的生员,也就是学生,只要是在太医院进修过顺利毕业的,都可以叫医生,水平相当不错的。
宇文述眼下就在家里,脸色铁青的望着自己面前的长子化及,怒斥道:
“你瞧见了没有?人家都闹到家门口了,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宇文化及反驳道:“阿爷还没有看出来吗?人家哪是冲着我啊?我算个屁啊,人家这是冲着您来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这次回来,太耀眼了,人家是想杀杀你的锐气。”
宇文述呵呵道:“你是不是觉得,太子想要针对我,还得绕着弯啊?人家要是冲着我来的,早就把我叫去问话了,人家这是冲着我的这张老脸,才打了屈突通,送过来警告你。”
宇文化及一脸不服:“照我看啊,阿爷当初还不如败了呢,这么大功劳,人家都敢欺负咱们,还不如没有呢。”
宇文述已经快气死了,自己三个儿子啊,老大跟个棒槌似的,老二就是一纨绔,老三一肚子坏水,我特么辛苦为谁忙?我死了,你们谁能接的了国公这个爵位?
只见他猛的起身,道:“走,你们跟我出去。”
大门口,杨玄挺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椅子上,打趣着屈突通:
“您老这次也是遭了无妄之灾,点背啊,跟着化及那个傻子去河北,不出事,可能吗?”
屈突通懒得跟他说话:“你闭嘴吧,我没工夫跟你闲扯。”
杨玄挺嘿嘿直笑。
这时候,许国公府的大门打开了,宇文述带着一帮人走了出来。
杨玄挺起身揖手:“许公见谅,邑川公在太子那里受了刑,卑职奉命将他老人家送回家中,奈何走到这里,伤势发作,不得已下,只能让太医就地医治,还请许公体谅。”
话是说的挺客气,脸上表情一点不客气,人家是杨素的亲儿子,从来就没把宇文述当回事。
宇文述淡淡道:“邑川公的府上,不在本坊,也不经过本坊,你这顺路,顺的有点远啊?”
“街市太过喧闹,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卑职也是哪里僻静走哪里,毕竟要照顾邑川公的脸面,”杨玄挺说罢,看向宇文述背后的宇文化及:“哟,大郎回来了?”
宇文化及和杨玄挺,是当下京师年轻一代最能打的两个人,向来就不对付,闻言冷笑道:
“你特么不知道老子回来了?你今天是不是来闹事的?赶紧滚。”
杨玄挺呵呵道:“滚不了,你没瞧见邑川公的伤口还流血呢吗?”
宇文化及正要发作,被宇文述给拦下了,只见宇文述从下人那里接过一条鞭子,朝长子道:
“跪下!”
宇文化及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但是在人前,他不敢违逆亲爹,不然会让别人觉得他不孝顺。
在大隋,不孝的人是会被戳脊梁骨的、而且一旦名声传出去,是不能做官的。
宇文化及无奈之下,咬着牙跪下。
宇文述狠狠的抽打了他二十鞭子,宇文化及硬是一声不吭接了下来,从背上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接着,宇文述一把扔掉鞭子,朝亲随道:“立即备车,我要带着这个不孝子,入宫给太子请罪。”
杨玄感嘴角一翘,朝太医道:“好了,我看伤口包扎的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别挡了人家的道。”
嘴上说着走,实际上也就是将正门口的位置给挪了一下,直到看到宇文述他们登上马车,离开巷子,杨玄挺这才冷冷一笑,看向屈突通:
“这是杀鸡给猴看啊,放心,太子肯定会补偿您老的。”
“你特么闭嘴吧,赶紧把我送回去,”屈突通低骂道。
“好嘞好嘞,”杨玄感嬉皮笑脸的带着人走了。
宇文述心里很清楚,太子闹的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所以他才鞭打宇文化及,然后送给杨铭看。
史祥是陛下的人,除了陛下,没人敢对人家用刑,屈突通是永安宫出身,你罚得,化及是我的儿子,自然由我来罚。
于是宇文述也不让人给化及包扎,就这么带着血淋淋的儿子往东宫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