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落因为漂亮，在深夜里穿过大排挡的醉汉之中，惹来一阵嘘声。也有人忍不住吹了个口哨，把腿伸向过道。顾峻川看到一只手马上要摸到蔺雨落的屁股，骂了一句“操”两步冲上前去踢到那只手上“管好你的蹄子”蔺雨落吓一跳，一手扯住顾峻川胳膊，一手去摸空酒杯。
那人也不好惹，拿着酒瓶子站起来，一场大战眼看要触发。大排挡老板上前推了醉汉一把“你他妈怎么回事啊喝点猫尿不知道姓啥了啊赶紧结账滚蛋操”
老板是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戴金链子，花臂纹身，叼着一根烟。蔺雨落对他道谢，他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
“客气什么，我住你隔壁。昨天搬过去的。”
“我没见过您。”
“我昼伏夜出，你上哪见我去。”老板笑了，拿起账单算账“167，给160。”
顾峻川拦住蔺雨落付钱的手，给老板转了200“刚刚谢谢。”
“谢什么。”老板摆摆手，转身去忙碌。
两个人出了大排挡，顾峻川跟在蔺雨落身后送她回去。这条路走过一次了，却发现这一次比上次更乱。电动车停的到处都是，走路经常会刮到腿。
“这里离地铁站远，电动车和自行车是必备的工具。”
“你电动车呢”
“停在馆里了。”
顾峻川说“领了证后你继续住这里还是我帮你找房子”
“继续住这里。蔺姐说了，你不太喜欢被打扰，所以我除了必要的时候跟你在一起，其他时候还是以我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为主。不需要做特别的改变。”
“随便。”
“你介意你老婆是瑜伽教练吗”
“我介意的着吗当然你如果来做我的模特，就能赚双份钱。”
“模特我不行，对不起。那个环境太复杂了，我应该没有能力应付。我其实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顾峻川把蔺雨落送到楼下，看到上次的那个小孩又在用脸挤玻璃，就转身走了。
顾峻川知道他需要跟蔺书雪谈谈，也料到蔺书雪会等他。果然，看到他进门拍拍沙发“来，坐这，跟落落聊得怎么样”
“你真会挑人。”顾峻川自嘲一句“高中毕业、餐馆服务员、瑜伽教练，除了漂亮一无所长。原来在你心里，我的水平是这样的。”
“她简单好控制，突发情况少变量小，**小。别跟我说你没考虑过她。”蔺书雪拿起热茶啜了一口“而且说实话，我真挺喜欢她。她身上没有那些矫揉造作之气，做事踏实，人很单纯，包括她弟弟，听她描述，我就觉得是一个有气节的人。我也是在帮我们规避风险。”
“她知道她每次跟你推心置腹地聊天，都变成你衡量她的因素了吗”
“她当然知道，我跟她说得直白，社会就是这么复杂。”
“社会不复杂，复杂的是你。”顾峻川又指了指自己“和我。说实话，干这些事会折寿吧”
“至少我们也能帮她走出当下的困境。”蔺书雪说“你也不必嫌弃她的学历、家世、见识，反正不是你真正的妻子。等我解决了你爸的事，你们随时离婚。”
“我成你帮凶了是吧”
“只能说明你站在真理这一边。”
“用不光彩的方式。”
蔺书雪拍拍顾峻川肩膀，心情明显很好，结束这个话题聊起了别的“你们的婚纱照该拍就拍，婚礼的事你懒得筹备，我来筹备。但请柬你们两个要自己写，要装出特别相爱的样子来。最好让你爸感慨万千。懂吗”
“你到底要干什么”
“演一出倾城之恋呀。”
“你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顾峻川问完这句自己笑了“我这问题真蠢，我老娘跟人精一样，怎么会不知道我一辈子就给你一次机会利用我们的亲情去打你的翻身仗。”
顾峻川太了解蔺书雪了，她在商场里摸爬滚打，这两年看似淡出了，把公司都交给职业经理人去管，但她的心气还在。她不允许她的晚年有瑕疵，尤其是她年轻时候展示给外人看的美满婚姻。这一仗她不干赢，她会郁郁而终。
“当然。你毕竟只有一个爹。”蔺书雪大笑出声，心情显然很好。把平板电脑给顾峻川看“你看，我给落落挑的钻戒，刚刚还找人约了婚纱礼服定制，我还给她定了一个收礼金的小包。”
“你给你自己娶媳妇呢”
“你又肯定不会做这些。”蔺书雪故意激将顾峻川“已经很麻烦你了，如果再让你操心这些，你撂挑子不干了。”
“别假装得这么客气。你明知道我有服装公司，高沛文是国内最顶尖的新锐设计师，还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真是我亲妈。”
“不一样吧，高沛文又不是设计婚纱的。”
“她给明星设计婚纱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蔺书雪眨眨眼“所以服装你来”
顾峻川假装扬了扬嘴角，给高沛文发消息“你的机会来了。见你觉得可塑性最强的模特。”
“”
“明天晚上我带到工作室。你等我。”
“你用什么搞定的”
“如你所见，一场婚姻。”
顾峻川回了这么一句。他有一种被摆弄的感觉，他和蔺雨落就像蔺书雪玩的皮影，她手指头动一动，他们就跟着动一动。他自己对此心知肚明，蔺雨落却对蔺书雪感恩戴德，一口一个蔺姐。
你蔺姐心眼可多了。顾峻川心想。
他都收拾完躺到床上，看到蔺雨落竟然给他发了条消息，说的话也特逗“明天我弟弟来接我，你可以不跟他说我要结婚的事吗”
“你等不及明天见我，非要现在跟我说是吧”
“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睡不着觉。”
“”顾峻川觉得蔺雨落太逗了，就这么点事值得她记挂到这个点“我跟你弟不熟，而且通知他是你自己的事，不是我的。我没那么闲。”
“好的，谢谢。”
蔺雨落在想，她该编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给蔺雨舟听，让他觉得这不是她对自己的一场出卖。蔺雨舟如果知道真实的原因，一定会伤心欲绝。他会觉得自己拖累了姐姐，甚至会冲动之下去申请退学。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如果以后我弟弟问起来，你可以跟他说我们是一见钟情吗”蔺雨落在凌晨四点给顾峻川发消息。
顾峻川听到手机响，在睡梦中操了一声，拿起手机，看到蔺雨落的话。甚至来不及深究，只觉得怒火中烧。
“你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字里行间都是他被迫转醒的起床气。
“四点。你还没睡吗”蔺雨落说“你可以这么说吗”
“蔺雨落你怎么这么轴”顾峻川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像蔺雨落一样轴，一条道跑到黑，不避讳自己的弱点，想什么就跟你说什么，你不同意她会继续说。
“可以吗”蔺雨落又问他。
“不可以我就说你为了钱为了你弟弟未来，把自己卖了”顾峻川吓唬完蔺雨落觉得心情好了一点，把手机丢到一边继续睡觉。
去接蔺雨落上早课的时候，顾峻川看到蔺雨落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眼底一层淡淡乌青。
“一宿没睡”顾峻川问她。
蔺雨落点点头，跟在他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顾峻川板起脸故意吓唬她，见她眼里的光都暗了，终于还是心软了“你跟你弟弟怎么说是你弟弟的事，我不会配合你演戏，但也不会戳穿你。”
“我给你出个主意。”顾峻川说“非常简单，我找个机会去外地长期出差，你让我妈陪你请你弟吃个饭，你们随便怎么说，你弟弟应该会相信。我妈是影后。”
“你真出差”
“对。减少碰面的机会，你的马甲就能穿久点，你觉得怎么样”
“好的，谢谢你。”
顾峻川又打量一眼蔺雨落，丢下一句“挺胸精气神呢”
“如果你昨天晚上能回我消息，我可能会睡上一会儿，也就会精神一点。”
“蔺雨落，那是什么大事吗至于你整夜不睡”
“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是大事。”蔺雨落认真地说“我们的角度不一样。”
她在阐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蔺雨落从前并不会介意顾峻川是否了解别人的疾苦，未来也不会介意。但当他们站到一条船上，她会隐隐担心因为他的举动，他们的船沉了。
蔺雨落昨夜整晚未眠，她把很多事情理清楚了。这条船上站着三个人，蔺书雪是为了给自己的婚姻和自己的一生一个交代，顾峻川是为了成全自己母亲，而她，这里面只有她，通过他们两个汲取收获。她是这条船上唯一可以被换掉的人，从前的她不介意被换掉，但蔺书雪跟她的对话，把她对于生活的渴望阈值拉高。
她觉得自己的心思突然没有那么单纯了。
蔺雨落因为自己的心态突如其来的转变惴惴不安。在一整夜不断的翻腾中，她的头脑一直在打架，在做所谓利益的取舍，试图换回自己从前安于现状和与世隔绝的清高。
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她拿起手机给蔺书雪编辑消息，她想说“谢谢蔺姐信任我，但我考虑再三，决定还是把命运交给努力和天命。”
她撤回了。
因为蔺书雪说得对，她和蔺雨舟，没有任何一点抗风险的能力。一旦厄运之论向他们滚来，他们将被碾死。
再见蔺书雪，蔺雨落好像换了一种心境，她觉得蔺书雪不再是她的客户了，而是她的老板。她不擅长处理这样复杂的关系，一时之间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蔺书雪多聪明，一眼就看懂了蔺雨落的不自在。她像无事发生一样，把顾峻川支走，拉着蔺雨落坐在沙发上。
“落落，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您说。如果能帮”
“是你专业范围内的事。”蔺书雪站起身，指指自己的腰身“我觉得我在同龄人中保养得算不错，但早上照镜子，我觉得我的臀不够翘，胸也不够挺。我说的翘和挺，是脱掉衣服之后看起来的样子。”
蔺雨落没想到蔺书雪这么直白，忙站起来对她说“您真的很好，甚至比很多年轻人体态还要好。”
蔺书雪摇摇头“我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你可以帮我制定一个专门的胸臀训练计划吗强度大点没关系，为期两个月的计划，让我看起来更好一点。”
“好的。咱们去瑜伽室量一下现在的维度吗”
“走。”
蔺书雪胳膊搭在蔺雨落肩膀上，掌心用力捏了一下，说了一句不知是在宽慰谁的话“人呢，不能看眼前，也不能看表面。看远一点，看长一点，比如我的身材，看当下算不错。但随着我的代谢越来越慢，皮肤管理越来越难，皱纹、老年斑、驼背、慢性疾病，哪一样能跑得了呢所以我得更努力，才能跑得跟时间一样快。”
“而时间这个东西，最善解人意也最无情，“时过境迁”这个词是有双面含义的。不要为当下的选择后悔。过来人告诉你，没用。”
蔺书雪当年用全部身家做电器一级省代，那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魄力。那之后几经沉浮，早已把人生看个大概。
蔺雨落听进去了，她接收到了蔺书雪的好意，也从心底觉得蔺书雪是一个复杂的人，但不是坏人。
在瑜伽室里，她屈身为蔺书雪量臀围。蔺书雪垂首看她，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一个傻乎乎的为了所谓的爱情奋不顾身的自己。现在她终于肯承认，她为了当时的决定吃尽了苦头。但她不会后悔，她只会进攻。
“多巧，咱们都姓蔺。”蔺书雪说“这个姓不多见，所以咱们两个的缘分，是最开始就注定了的。”
蔺雨落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蔺书雪最新的身体数据，又计算了腰臀比和胸腰比，拿出手机翻出几种比值的曲线状态给蔺书雪看，让她大概有一个目标。
“很好，很专业。”蔺书雪说“那训练计划呢”
“我会列一个计划出来。我们可以结合瑜伽和力量，多调动激发胸臀的肌群，让他们呈现出饱满的状态来。”
“像你的一样吗”蔺书雪逗她。
蔺雨落看了看自己的胸，点点头又摇摇头，脸红了。
“顾峻川的身材，从你们专业人士的角度看怎么样”蔺书雪突然问蔺雨落，后者显然愣怔，又仔细回想，而后点头称赞“非常好的。”
“看来他常年折腾，还管点用。”蔺书雪歪着头问他“从你们的角度看，他生育能力强吗”
蔺雨落没想到蔺书雪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愣了半天，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憋红了一张脸“这是不是得去医院查”
蔺书雪看她半晌，大笑出声。
顾峻川在外面敲门“蔺雨落，你出来我跟你说点事。”看到蔺书雪笑出眼泪就问“你们笑什么呢”
“笑你。”蔺书雪说“说出来可能会伤你自尊，但落落教练说看不出你行不行。”
“我们刚刚不是这么说的您说的是”
“不重要，意思是一个。”
“你们没事吧我行不行要跟你们交代一个虚伪的母亲，一个虚假的老婆”顾峻川被她们搞烦了，关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