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这番动作,已是君臣之间的最高礼遇了。
张振宗虽不是那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传统文臣,但此刻也是脑袋中一片眩晕。
倒是边上的郭珍有些奇怪,但随即看见不远处廊下,那些站着的,脸上明显写着嫉妒吃味儿的文官们,心中顿时又是了然。
“看看...什么叫....”
杨士奇站在廊下,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什么叫简在君心.....?能让太子这么礼遇.....也是不枉此生呀!”
“呵呵呵!”身边的人也跟着笑了几声,但是笑声明显很是勉强。
但也有人没笑,大学士陈山瞥了他一眼,“张部堂当得的...一年到头都在西域西北奔走....奏章上说靴子都磨破了七八双....西域各处卫所,都是人家亲自勘察过地形才准许开设的....”
“呵呵!”
杨士奇温和的笑笑,“我也没说他当不得呀...”
陈山身边,都御史陈镒开口道,“张部堂回来的正好,最近几天.....关于西北军务的事,愈演愈烈....私下传的沸沸扬扬的...他最熟悉西域,可以做到言之有物.....”
说着,笑道,“我这要奉旨,担任巡抚宁夏......正要和张部堂请教...”
~~
“来来来,快进来....这雨说来就来...”
太子朱文奎带着张振宗等人进了殿,一众太监忙迎了过来。
“孤没事...”
朱文奎摆手道,“赶紧给张部堂拿干净的袍子...鞋袜来....”
“臣不敢....”张振宗心中大惊。
“你不敢在孤的面前换衣服靴子?”朱文奎正色道,“那孤更不敢让堂堂国朝重臣,穿着湿衣服跟孤说话....”
“臣....殿下大恩,臣感激五内...”
“哈哈!”朱文奎大笑,“你呀....本不是口齿伶俐的人,没必要学别人拍马屁....赶紧换衣裳!”
说着,又道,“可吃饭了?”
张振宗再被问的一愣,茫然摇头。
“是了....你一路奔波劳累,回京之后马上进宫,哪里功夫吃饭!来人...”
朱文奎开口,“袁琦....叫膳房准备几个热菜来....对了,张部堂刚淋了雨,酒要准备些...”
“奴婢遵旨!”
张振宗大惊失色,“殿下,这酒可使不得....”
“算孤给你接风...”
膳坊的动作很快,也似乎早有准备,君臣说笑之间,一张张方桌已经摆好。
热酒热菜,一下就驱赶了暴雨的寒意。
“把这鱼汤,给张部堂端过去...”朱文奎坐在主位,开口笑道,“淋雨了,多喝些热的。”
说着,他拿起了装酒的金杯。
不用喝汤张振宗已是心中热乎乎的,但等那热汤端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不经意的一扫周围的目光,忽然心中了然。
太子之所以对他这样,确实是有看重他的意思。
但恐怕,也有那么一分,希望他支持西北军务改革的意思。
一时间他心中踌躇起来.....
西北军务改革确实是好事,但现在的时机恐怕还不成熟....
而且那地方和中原,乃至大明帝国这些年所开拓的疆域都有根本的不同。所谓改革,要对症下药.....朝中的人,鼓吹改革的人,多是没读懂于谦那份奏折所要表达的意思,他们更没亲自去西域看过,自认为的一切不过是雾里看花。
他们只是看到了功劳和利益....
继而围在太子身边,希望借力打力。
皇上让自己先见太子,其实恐怕也是希望自己能先跟太子把西域的棘手之处,先讲一遍.....也是希望自己,先给这些文臣们上一课!
“父皇的万寿....西域各地的僧道,还有火者,包括乌斯藏的宗师都要进京.....”
朱文奎喝口酒,进入正题,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事!”
张振宗面容郑重,“确是大事,但有一件事....臣以为,要慎重考虑!”
“哦?”朱文奎喝口酒,笑道,“说来听听!”
“臣进京的时候,见京城之中在修驿馆...”
张振宗开口道,“这.....西域的僧侣,譬如吐鲁番和哈密等的僧人,万不能和其他地方的火者.......嗯,安置在一起...”
群臣之中,吏部左侍郎何文渊开口道,“这是为何?”
“呃...”张振宗组织着措辞,“火者是灰教.....跟僧佛誓不两立...”
何文渊奇道,“怎么会如此....?”说着,环顾左右,“怎么说的好似生死仇敌一般!”
“这人对西域半点都不懂!”
张振宗心中暗道一句,嘴上道,“正是如此!”
“你所说的,孤略有耳闻...”
朱文奎微叹,沉声道,“哎,说起来都是这个身份碍事....孤对西域的了解,真的不多,没办法亲自过去走走看看....这些年来翻阅了许多西域的书籍,但总是....学的不得其法...很多事都是模棱两可...”
就这时,宦官金英进来,“太子爷,皇太孙殿下来了...”
“冒雨来的?”
朱文奎顿时不悦道,“可淋着雨没有,你们既知道他来了,还不赶紧迎进来....”
话音落下,披着雨披的一哥儿已进了殿。
“臣等参见太孙殿下...”
“诸位免礼...”
一哥儿谦逊一笑,对朱文奎道,“父亲放心,儿子没淋雨,儿子是被镇西侯背着进宫,铎哥一路举着一把巨大的罗伞...”
见儿子身上并无异样,朱文奎的面容才缓和一些。
“又跟你皇爷爷出去玩了一天...”
他招手道,“过来,坐我身边来...”
一哥儿挨着朱文奎坐了,双眼落在张振宗的身上,片刻不肯挪开。
“怎么,你有话想说?”朱文奎笑道。
一哥儿郑重思索,“儿子来的路上,是想一路.....”
张振宗忙起身,“臣,知无不言!”
“你坐!”一哥儿摆手,直接开口道,“张部堂,你说我大明为何不能如汉唐那般,直接在西域设置都护府呢...”
唰,所有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除了太子朱文奎,他却满是笑意的看向儿子,且拍拍一哥儿的肩膀,“问的好,一针见血!”
“回殿下,臣以为...两方面!”
张振宗开口道,“其一......我大明建国之初,帝都在南....而汉唐之都在北长安.....这一南一北,光是本土的距离,就不知几千里....实在是鞭长莫及!”
一哥儿沉思,“据说当年...太祖高皇帝也有意迁都西安!”
“这第二就是....”
张振宗抬头道,“如今的西域,已不是汉唐时的西域.....”
“何出此言?”一哥儿又问道。
“汉唐时,西域多是信佛....”
张振宗开口道,“而.....唐末开始.....西域各国开始被...灭佛....直至宋....有国喀喇汗国与佛国于阗连年交战......后于阗国灭....高昌回鹘再被灭...后西辽崛起...灭喀喇汗国.....”
他一张口,就是让人皱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典籍出处的地名和典故,仿佛天方夜谭一般。
可是朱文奎和一哥儿却听得格外认真。
“甚至击败了当时喀喇汗国的宗主国赛尔柱帝国....”
“张部堂...”
又有人提出异议,“您所说的,着于何处?怎么这些地名都闻所未闻呢?”
1秒记住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