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目前为止,景泰朝的重臣们还算比较团结,朱祁钰一问如何进行军事部署,众人便将首先发言的机会交给了罗通。
罗通久历战阵、经验丰富。这次的苗疆战事,其中的套路和门道,罗通都经过、见过,所以打老远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尤其罗通可是亲身经历过宣宗失交趾的,当时明军遇袭、明军中伏、主将相继离奇死亡,然后全军覆灭、局面彻底崩溃。
这次的战事,也是差不多的路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交趾之失,宣宗还觉得挺美呢,终于被迫甩掉了交趾这个大累赘。三杨也跟着在那里歌功颂德,宣宗摇身一变,反而还成了体恤百姓、罢兵言和的明君了。
但眼前的景泰皇帝对西南战事是怎么想的,罗通还有些吃不准。
于是罗通选择了非常保守的策略来回答皇帝:“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应命石亨、孙镗、刘永诚率残部迅速退回到湖广,驻防长沙、岳阳一线。
再命黔国公率军北上,先解决贵阳附近的苗军,然后进入湖广,与靖远伯大军分三路围剿叛军。”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罗通没有顺势对王骥落井下石,倒着实有几分气度。正统初年,罗通就已经升到了兵部郎中,后来便是被王骥上书弹劾,然后下狱,贬为广西容山闸官。
想到这里,朱祁钰继续问道:“总要有人为此负责啊,罗爱卿说该如何处置才好?”
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罗通就已经想好了,当即便开口回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武清侯石亨、参赞军务杨善、监军太监金英、兴安、陈详,治军不力,当有所惩处。”
朱祁钰点点头:“武清侯治军不力,着内阁下旨申斥,并罚俸一年。参赞军务杨善,由右副都御史降为右佥都御史,罚俸一年。
监军太监金英免去司礼监掌印一职,降为司礼监秉笔。兴安免去东厂提督一职。陈详罚俸一年。
剩下的人不予处置,下旨给王骥,让他不要有顾虑,只管便宜行事,相机而动。出了什么问题,我一人承担责任。”
众人领了旨意,罗通又补充道:“陛下,如今南直隶与河南方向,兵力十分空虚,微臣以为还是尽快派京城的上直亲卫南下,进驻南阳、安庆、凤阳一带。
等战事结束,这些军队再到南京进行整编不迟。”
朱祁钰点点头,这个提议不错,借此机会,赶紧将北京的上直亲卫彻底出清。于是补充道:“同时再组织三万锦衣卫南下,与其他上直亲卫一起去防备苗乱。
待战事结束,这三万锦衣卫并入南京锦衣卫。”
这样一来,既可以减少北京的军队人数,降低漕运的压力,配合徐有贞对黄河、运河的治理。
又可以把忠于上皇的军队,再调走一大批。
这次调动过后,顺天府范围内,就还有六七万锦衣卫,外加几支陵卫,是需要朱祁钰继续处理的了。
在场的重臣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大部分人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裁减北京的军队。
从大部人的视角来看,明军是不可能公然造反的。
这事只有朱祁钰自己心里明白,嘉靖同样是以藩王身份入继大统,一进北京便清洗掉锦衣卫、内廷一共十几万人,然后换上了从王府带来的亲信。
这个大清洗说没用也没用,说有用也有用。
没用的地方在于,嘉靖依旧被大火烧得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乱蹿,依旧无缘无故被宫女勒住了脖子。
有用的地方在于,嘉靖确实当了四十多年皇帝,气运也好,命硬也好,反正是大明皇帝中最像寿终正寝的。
所以既然知晓后人的成功经验,多学学嘉靖,总是没有错的。
做人最怕的就是自以为聪明,非要玩个另辟蹊径。
就像朱祁镇那样,明明只要再忍一年,南方就能平定。然后等王骥、陈懋率二十万明军主力返回北方,还不是想怎么摆弄也先,就可以怎么摆弄也先。到时候南方、北方全部平定,妥妥的中兴圣主。
可惜,朱祁镇非要玩个花活儿,结果还是玩脱了手,最终失去了一切,落得个只能有草原上放羊逮兔子的下场。
朱祁钰替自己的好大兄唏嘘了一番,然后便让众人散了。
送走众人,又喝了两杯茶,朱祁钰便起身要走。
这时候何宜突然面露犹豫地唤住了皇帝。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行义,这么犹犹豫豫的做什么。如今就剩咱们俩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
何宜弱弱地回道:“陛下,我有一个担忧,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啊,尽管说,说错了我又不会怪你。”
何宜闻言,便壮着胆子说道:“陛下,军报上讲苗民组成的乱军冲入了湖广的平原地带。
但实际上严重到什么程度,咱们在京城不是很了解。
他们是围住城池进攻?还是四处流窜烧杀抢掠?我们也不清楚。
最重要的是,之前离京的藩王们,如果途经湖广的动乱地区,会不会出些什么变故?”
朱祁钰闻言,着实愣了半晌,方才回道:“最南边的藩王都没有进京,能途经湖广的,也就长沙的襄王了。
不会这么巧吧?襄王是一月底离京的,按照路程计算,二月底或者三月初,就应该回到长沙了。
真要出了什么事情,现在应该已经有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京城了。”
何宜摇摇头:“从北京到长沙有三千里,如果三十天回到长沙,需要日行百里,这个速度还算是比较合理。
但是陛下也知道,藩王在自己封地上,是不可以随便出城的。
所以这次襄王回长沙,您也没规定他必须什么时候到家。好容易出来一次,机会难得,臣想绝大部分人,都会在路上游山玩水一番,并不会急着赶路。
而襄王又肯定不会走凤阳、南京方向,因为一个亲王从北直隶跑去南直隶,比较容易引人猜忌。
襄王大概是转道洛阳南下,经南阳、襄阳、岳阳回长沙。
而襄阳、岳阳之间,正是苗人袭扰最严重的地方,怕就怕襄王一家恰巧就走到了那片区域,正好撞上了乱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