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士悦非常坚定地朝皇帝摇摇头,然后眼神扫向胡濙,示意献俘的流程跟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没有关系,都是跟在恭让皇帝身边的南京礼部尚书胡濙在牵头筹划。
朱祁钰领会其意,便安坐观礼,不再操心。
历史上的朱祁镇,和也先、伯颜帖木儿处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但是现在经过了朱祁钰一系列荒诞不经的操作,朱祁镇与也先和伯颜帖木儿已经反目成仇。就冲朱祁镇被逼着放了一年多的牛羊,便决不能轻易饶过也先。
所以朱祁镇要报复也先,胡濙要逢迎自家皇帝的喜好;朱祁钰则事不关己,一脸的无所谓,只安安静静在一旁看好戏。
也先被逼着跪行于荆棘之上,待来到距二圣一丈开外时,方才停下。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先还是成为了真正的阶下囚。
朱祁钰并没有兴趣去奚落也先,只是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朱祁镇到底顾忌形象,只是瞪着也先,却也没有轻易开口。
胡濙站出来,向也先高声喝道:“也先,你可知罪?”
也先摇了摇头,并不开口。
对也先来说,肯定是想活下去的,但荆也负了,棘也跪了,差不到也该点到为止了。
到底也曾是一方枭雄,让也先当着几十万人大明军民,还有一千五百名瓦剌勇士的面,摇尾乞怜,实在是过于强人所难了。
胡濙也没有继续和也先纠缠,而是命锦衣卫强行将也先的头按在地上,然后命伯颜帖木儿与那一千五百人瓦剌勇士,一起跪伏于地,听候申斥。
伯颜帖木儿倒是听话,只是那一千五百名瓦剌勇士便彻底炸锅了。
本来看着用数万瓦剌将士人头筑成的京观,这些勇士心里便早已经老大不舒服了。如今大明朝廷又苦苦相逼,顿时人心浮动,差点形成暴乱。
好在有马良、袁彬、哈铭等人,率五千锦衣卫将这一千五百瓦剌勇士团团围住,方才控制住局面。
朱祁镇看看胡濙、又看看于谦,便示意胡濙带着伯颜帖木儿去弹压瓦剌使团,而留下于谦负责申斥也先,历数其罪状。
胡濙与陈镒、李贤、李实这几位多次出使过瓦剌的大臣,一起监督着伯颜帖木儿前去弹压瓦剌使团。
伯颜帖木儿威望虽不及也先,但也不容小觑。再加上围观的大明百姓齐声高呼:“跪下,跪下,跪下……”
十几万人同心协力,其呐喊声如山呼海啸一般,震耳欲聋。
最终瓦剌人抗不住压力,都跪伏于地,听于谦申斥。
于谦清清嗓子,开始代表大明朝廷清算也先的罪过。
朱祁钰竖着耳朵在那里听着,于谦开始时讲的还算中规中矩,但讲着讲着便进入了状态,从马哈木讲到脱欢,再从脱欢讲到也先,把这祖孙三代人好一顿数落。
通篇没有一句脏话,而且也不引经据典,就是平铺直述,通俗易懂。
大明的普通百姓全都能听得懂,瓦剌人里粗通些汉话的,也能听得懂。
说到动情处,大明百姓时不时地齐声欢呼,数次将于谦的讲话打断。
到最后朱祁钰以手扶额,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而朱祁镇则是靠在龙椅上,神情松弛了下来。憋了三年时间,胸中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此时于谦也讲得这差不多了,就准备结尾收工。
然后此时异变陡生。
瓦剌使团之中,数十名勇士暴起搏命。
看押瓦剌使团的锦衣卫们正听于谦讲话听得入神,一时不防,竟被瓦剌勇士将佩刀夺了去。
有了人带头之后,剩下的瓦剌人也激发血气之勇,纷纷夺刀砍杀。
现场顿时大乱。
徐亨、郭昌等人迅速率营州卫将士将朱祁钰团团围护了起来。
于谦、王骥、梁珤、方瑛等人则赶忙上前护住朱祁镇。
马良、袁彬、哈铭心知自家失职,捅出了大篓子,连忙指挥着五千锦衣卫进行镇压。
然而五千锦衣卫哪里是身经百战的一千五百名瓦剌勇士的对手。
六千多人挤作一团,进行混战,场面相当不堪。
为避免误伤,神机营和骁骑营既不能使用火器,也没办法发射弓弩,只能在外围列阵,将六千余人堵在中间。
看着眼前失控的场面,朱祁镇彻底慌了。虽然自己的安全没有多大问题,但是一回到京师,还没踏入城中,就生出这样的祸事,于自己的名声可是大大有损。
而且后面献俘的流程可都是自己授意的,跟朱祁钰没有关系,事情怪不到当今皇帝头上。
再加上刚刚是自己派胡濙、陈镒、李贤、李实带着伯颜帖木儿去弹压瓦剌使团的。
现在不仅弹压失败了,而且这四位大臣还被卷入了乱军之中,生死不明。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到这里,朱祁镇再望向自己的弟弟,只见朱祁钰脸都被气绿了,一副恶狠狠要杀人的样子。
经常出使瓦剌的几位大臣,除了黄溥,剩下的全部陷入了乱军之中。这下麻烦大了,朱祁钰不生气才是怪事。
黄溥作为左春坊大学士、本届会试主考官,今天负责与何宜一起带着新科进士们观礼,因此方才躲过了一劫。
至于新科进士们,各个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眼下的朝局实在是太过复杂了,难怪皇帝那么重视策论呢。
今天大家算是彻底开了眼了,这政治敏锐度不够的话,想在朝堂上立足真是太难了。这队伍一个站不好,甚至小命直接就没了。
就连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正意气风发的高瑶,都转眼间便认清了现实,变得成熟了不少。
具体表现就是高瑶不动声色地挪动几步,紧紧靠拢到了自己的同乡兼座师何宜身侧。
何宜笑着轻声宽慰道:“没事没事,圣上英明神武、受命于天,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大家无须惊慌。”
只有何宜身边的几位进士听到了这话,高瑶和另一位同乡吴琛都使劲点点头,旁边其他几个人则大为无语:现场都乱成一锅粥了,咱们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座师还在那里吹皇帝是算无遗策呢,难道就不觉得尴尬吗?
镇压叛乱与文臣没有关系,所以何宜还有心情在那里替皇帝吹牛。
但统领着骁骑营的徐亨、统领着神机营的陶瑾,以及掌管锦衣卫的郭昌,却都有些过于淡定。
三人俱都站于高台之上,冷冷地看着台下的厮杀混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