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状就是这样,对皇帝雪中送炭的人,跟着皇帝大鱼大肉吃到吐,比如押中了大宝的安国公徐亨。
对于锦上添花的人,能不能喝到口汤都是问题。现在想加入皇帝的阵营,得排好队哭着喊着效忠了。
至于参与造反的人,活与不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鲁王又向汤杰问道:“见了皇帝,咱们怎么说才好?”
汤杰笑道:“进京这半个月来,侄孙一直在打探各种消息,并仔细揣摩皇帝的行事风格。
依侄孙所见,这次接见我们的,恐怕并不是皇帝本人,而是那两位小齐王妃。
因为我们对皇帝没有任何功劳,皇帝未必稀罕搭理我们。
若叔祖愿意听侄孙一句,见了齐王妃,千万别摆亲王的谱,该下跪就下跪,该磕头就磕头吧。”
听到这话,鲁世子当场就不干了:“这是什么话,那些王妃出身低贱,我们凭什么朝她们下跪。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们是亲王妃,但父王是亲王啊,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亲王给别家的亲王妃下跪磕头的?”
汤杰反驳道:“叔父,话不是这么说的。人家虽然名义上是王妃,实际上却是在做着皇后的差事。
而且人家权力比钱皇后、周皇后大的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又极受皇帝溺爱。
咱们的性命如今可是捏在人家手里呢。反正这次兵变中已经死了七个亲王,再多死一个、少死一个的,皇帝根本就不会在意的。”
鲁世子不说话了,在京师待了这么多天,大家都没少打听朝局动向。皇帝在女人身上做的这些荒唐安排,简直人尽皆知。你在京城的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人家都能绘声绘色地给你讲一大堆:
当皇帝却不册立皇后,也不住皇宫。却在西郊的山沟沟里建王府,由王妃当家。王妃们谁都不争着当皇后,但一个个权力大到令钱、周两位皇后望尘莫及。
皇帝好容易同意了礼部选后纳妃,但一场兵变,三百秀女死了个干干净净,还赔上了恭让皇帝的两位保母。辅圣夫人、佐圣夫人,都是一品诰命夫人,就这样死了。
想到这里,鲁世子叹道:“可惜了那三百秀女,要是没有兵变,那大明就能有正经皇后了。”
汤杰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叔父,侄儿还是想反驳您。”
“行,伱尽管说,我倒要听听,哪里又不对了。”
汤杰笑道:“没有兵变,这些秀女也活不下去的,更不可能选的出来皇后。皇帝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想选出皇后。
从礼部官员提出选秀女的那一刻,就注定礼部官员和秀女都会死掉。
礼部官员觉得皇帝软弱可欺,所以他们都死了。秀女们觉得皇帝的宠妃软弱可欺,所以她们也都死了。”
鲁世子好奇地问道:“可是是礼部将秀女安置在了礼仪房,是小股叛军杀死了秀女,而且皇帝的老齐王府都被叛军点着了,吴太妃身边的荣善夫人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汤杰叹道:“所以才说,当今天子的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呢。一切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所有事情,又都按照皇帝的心意在走。”
鲁世子点点头:“那皇帝下手也过于狠了吧,皇帝的宠妃们也过于善妒了。”
汤杰笑道:“好好的,哪个女人会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呢。再说这些宠妃也算是跟着皇帝共患难过来的,那些秀女凭什么鸠占鹊巢呢。
而且皇帝曾下旨劝阻过那些女人参加选秀,王妃也曾邀请秀女们前往西郊的王府。
那些秀女若是听劝,接受王妃的邀请,岂不正好可以避开这次兵变。
活命的机会给到了,秀女们非要争着抢着当皇后,想把皇帝宠妃们踩在脚下,那死了就实在是活该了。”
鲁世子闻言,叹口气,再也没话说了。
鲁王见事情已经说透了,便一锤定音,最后拍板了:”就这样吧,听杰儿的,明天到了王府,该跪下就跪下,该磕头就磕头吧。
好汉不出眼前亏,早点哄好了皇帝和王妃,咱们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后谁再来谁就是孙子。”
……
却说内阁之中,陈循、王文、沈翼、魏骥、周忱、罗通、何文渊几人聚在了一起开小会。
现在内阁之中清静多了,俞士悦没了,石璞没了,商辂没了,彭时没了。
剩下的人里,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比如沈翼,这位铁公鸡一般的户部尚书,乐得嘴都快歪了。
涉事的勋贵、文官、武将实在太多,这抄家抄的,一车一车的财物被拉进了皇城西苑的仓库区域。
赃罚库早已经堆满了,只能往承运、广盈、广惠、广积等库房里塞。
等这些库房也快满了,沈翼只好临时征用了俸银仓。
皇帝刚登基的时候,命令户部在给官员发俸用的禄米仓旁边,又修建了一个巨大的俸银仓。
当时还是户部右侍郎的沈翼心中不断嘀咕:这位新君怕不是得了什么大病,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修这么大个俸银仓,是用来养老鼠的吗?
没想到啊没想到,沈翼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大明的户部尚书竟然有数钱数到头晕眼花的时候。
除了沈翼,最开心的就是王文了。陈循致仕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那么接下来,内阁就要由王文领衔了。
作为最先效忠皇帝的重臣,内阁首辅之位是对王文雪中送炭最大的酬谢。
其他人对此结果心知肚明,也并没有意见,谁让人家眼光好、魄力大呢,这是王文应得的。
陈循则苦着一张脸,这次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虽然没造反,但在很多事情上态度模棱两可,甚至给恭让皇帝行了不少方便。
陈循深知,这次是皇帝有意留了自己一命,全当看在登基之初自己拥戴之功的份上。不然的话,凭皇帝的手段,自己早凉透了。
皇帝念了旧情,自己就要知进退。
陈循也想通了,自己都七十多岁了,早点致仕回家算了。
于是陈循拉着内阁众人做起了交接。
交接得差不多了,见陈循境遇如此凄凉,王文心中不忍,便出言劝道:“陈阁老何不上书指摘恭让皇帝和皇太后的罪状,劝圣上废黜恭让皇帝,贬其为亲王,并废皇太后位分,贬其为庶人。”
陈循闻言,惊讶得望向王文。这话也太胆了吧,可以在公开场合讨论?
王文解释道:“圣上才是大明唯一的君主,即便是恭让皇帝发起的政变,也同样属于是谋反。
为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君,又岂能对谋反视若无睹?”
陈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就算没有自己,别人也会上书请求废黜恭让皇帝和皇太后。王文之所以劝自己上书,是想送自己一个人情。到时候皇帝看在这封奏书的份上,必定让自己平安致仕,而且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到的。
为子孙计,陈循还是接受了王文的好意,当即老泪纵横,朝王文及其他阁臣连连拱手致谢。
……
到了第二天一早,七月初四。
朱祁钰早早地被从床上叫了起来。
朱祁钰苦着脸哀求道:“我的好娘子们,你们就多操劳些吧。我今天又没事情可做,你们让我在温柔乡里多躺会儿吧。”
浅雪好奇地问道:“夫君怎么就没有事情可做了?”
朱祁钰摊摊手:“我还病着呢啊,总不能兵变前我病得没法见人,兵变后我立即就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朝臣面前,那也太不体面了吧。
然后你们四个谁都不想生孩子,我可不就只能干躺着了。”
“今天不是召见鲁王和汤杰吗?”
“哎,叫他们来,只是嘱咐嘱咐他们诸亲会议上给孙氏定罪的事情。他们又不效忠于我,我也懒得搭理他们,你们随便打发了他们吧。
至于汤杰的爵位,信国公府是太祖指定的皇亲,所以这算咱们的家事,你们也自己看着办吧。”
浅雪无奈地回道:“行吧,那夫君多躺一会,一会起床之后,您带着颦儿和凝香去整理咱家的葡萄园。然后去钓鱼,钓完鱼给我们做饭,本宫今天想吃烤鱼。”
朱祁钰拱拱手:“微臣谨尊娘娘懿旨。”
浅雪盈盈一笑,起身便要拉着素汐往外走。
朱祁钰却突然把人叫住:“等等,还有件事情,我说个名单,你们记一下。”
二女闻言,忙又备好笔墨。
只听朱祁钰念道:“以下都是南京内廷的宦官:直殿监掌印太监裴当,尚衣监左少监福安;
尚膳监右监丞刘祥,都知监右监丞陈林;
奉御金兴,内臣阮竹、陈荆、黄七。
就这八个人,给我从南京调过来。”
“夫君这是要做什么?”
朱祁钰笑道:“北京内廷里的异己都铲除完了,我要重组内廷二十四监局,以及东厂、内厂。
当皇帝啊,过于倚重太监不行,但完全不靠太监也是不对的。
在京城得用太监监察百官、收集情报;在地方,得用藩王、勋贵、武将、文臣相互制衡。
这也就是我故意放了部分藩王一马的原因。
咱不能学秦始皇和汉武帝那样走极端,搞到最后藩王确实一点威胁都没有了,但是却给儿孙留下个完全失衡的摊子,文臣武将为所欲为,一个个跟大螃蟹似的,都是横着走路。
咱不能那样干,咱不能让儿孙骂咱缺德。”
浅雪点点头,又继续问道:“那王诚、舒良、张永、王勤他们四个呢?”
朱祁钰笑道:“放心,他们也是从龙之臣,好位置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先让舒良从山西回来吧。
剩下王诚、张永、王勤他们去抄三杨的家了,不用催他们,让他们慢慢抄吧。一定要把三杨的家产抄的干干净净的,别留任何一丝念想。”
(本章完)